凤儿胡乱喊着蹦下炕,扑上去拦挡,月儿与秦书记已交上了手,凤儿夹在中间,拳头巴掌落在了她身上,砸得她嗷嗷直叫。
月儿娘呼喊着急急往前爬,一伸胳膊,从炕上滚下来。
“啊”月儿娘一声惨叫。他们骤然停住了手,慌忙把老娘抬上炕。
月儿娘本来就泪水汪汪,滚在了地上就被土染成个大花脸,额头上便肿起一片红。她喊不出,哭不成,两手直拍大腿:“我你我那亲娘呵”
月儿哭着给她娘擦去脸上的泥土。
亲书记脸上留下了几道血印,气乎乎地一屁股蹲在地上。
凤儿端来洗脸水,月儿拧了毛巾给娘擦脸。
月儿娘一把夺过毛巾,“啪”地摔进脸盆:“我还没死哩!你俩就打,要打出去打,我不管了!”说着身子一歪,拽过被子蒙住了头,“呜呜”地哭声从厚厚的棉被里冒住来。
凤儿很尴尬,说自己男人不是,说月儿也不是,这时候劝婆婆更不是,她左右为难地站在那里,懵了。
秦书记一纵身站起来,手指着月儿,说:“我治不了你还治不了他!我现在就叫人把他送回城里,看人家不整死他!”扭身就朝外走。
月儿腾地蹦下炕,紧跑两步,叽哩咣当关上了窑门,用背低住。
他抓住月儿胳膊只一拽,月儿就被挪在一边,另一只手便去开门。月儿抓住他一只胳膊硬是不放。他胳膊一甩,月儿两手就落了空。慌乱中她抱住他一条腿,死死地搂住。他朝前拽,她往后拖,像拔河一样。
月儿急切地哭喊:“娘!娘”
月儿娘“忽腾”一下坐起来,眼瞅着这情景她能说什么,拍着被窝,哭着喊着:“叫我死吧!我咋不死呵”
月儿还是紧紧抱着他那条腿,急呼:娘娘你快说话呀!
月儿娘还是开口了:她哥,别把事做绝了。
娘他大张着嘴,一时不知说什么为好。
月儿哀哀地望着他,说:哥!我求你了!别去,你别去
他缓缓转过身来,冷冷地望着月儿,说:别怪你哥心狠,这都是你逼的。
哥,只要你不把他送回城里,你说咋就咋。
你能听我的?
她忙不叠地点头答应。
我还不知道你,只要放你出去,立马你就跟那小子跑了。
不跑,再也不跑了。
不行,得找个人看住你。他寻思了一下,说:你就跟大林吧!
月儿浑身一哆嗦,也就松开了手:哥,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他无奈地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哥也是没办法呵!一是怕你跑了,二是哥欠大林的这个一辈子也还不完的情,你就替哥担当了吧!
“不不我不”
他知道月儿嫁给大林以为着什么。但凡有一分奈何,谁能让自己的妹妹走这条路。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既断了月儿对尹一冉的念想,又能还上大林这个情,就见他两腿一弯,“呼嗵”跪在了月儿面前:月儿,哥求你了!泪珠便涌了出来。
他这突然的举动惊得月儿身子往后一倾,差点倒在地上。一时间她怔呆了,那张脸仿佛也扭曲变形,惊愕地望着他,刹时就倏地挺了腰身,挥动着双臂,尖厉地喊道:不!我不便伏下身去,揪扯着头发,放声大哭。
他愣怔了片刻,急急地跪着转过身去,乞怜地望着炕上的老娘,声泪俱下地:娘!要不是大林,你儿子这条命早就没了,娘!做人可得讲良心呵!
月儿娘早已泪眼模糊,她无话可说。儿子这条命是大林给的,有恩必报。难道就为这让女儿守一辈子活寡,做娘的于心何忍。她再也支撑不住了,身子像根面条儿似的软软地倒在炕上。
凤儿趴在婆婆身上痛哭不已。
一家四口人全在哭,这哀哀的啜泣声填得窑里满满的。
秦书记倏的仰起头,抹一把眼泪:月儿!不是你哥不认你,是你不认你哥。既然你心里只有他,咱就谁也别求谁。把他狗日的送回城里,我就不信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月儿猛地扑上去抱住他一条腿,她被拖倒在地上。他不管不顾,像拖麻袋那样。她急切地:哥哥听我一句!他停住了。她一脸哀求地望着他,说:再没有别的路了?
你他脸一沉,转身又挪动腿脚。
她紧抱他腿不放。他猛地一抽腿挣脱了她手,转身就要出门。她急切地喊:哥,我答应
他止住了脚步,回过身:你再说一遍。
她直直地趴在地上。缓缓仰起头,泪水汩汩,颤颤嗑嗑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一脸的鼻涕泪水,浑身抖成一堆,两手拍打着地面,放声大哭。
他走过来,一屁股拍在地上,扯过她那手,连哭带喊地:月儿,哥对不住你呵
十五
后半夜,看守的人从门缝里递进一张字条。尹一冉打开纸条一看,是月儿的笔体,上面写着:
干哥:
是我害了你。
我要不答应嫁给我哥那个战友,他就把你送回城里。
我啥时嫁人,他啥时放你,天明我就出嫁。
我身子是别人的,心是你的。无论你走到哪儿,我的心都跟着你。
你的干妹子
尹一冉捧着月儿的信发呆了。
他知道,月儿说的那个她哥的战友,是个不是男人的男人。她之所以这么做全是为了他。他恨,他怨、恨自己总是给别人造成不幸,怨自己不该到这世上来。前番慧琴为他喝了农药,是死是活还不知道,现在月儿又要为他断送自己的一生。他真地恍惚了,冥冥中觉得他的存在就是别人的不幸,他没有理由再活下去。他想到了母亲;就那么一会儿工夫,便与世长辞了。再也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再也不会伤害别人。
母亲就是为了他,为了让他能再找个好人家,能过上平平安安的日子才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他恍然觉得,他如果也这样做了,月儿就可以不再嫁给哪个不是男人的男人。他本来很怕死,此时反倒觉得死并不可怕,那只是一种偿还,一种赎罪,一种回归而已。
他想模仿母亲那样的结束方式,只是这窑洞里没有可供悬挂的物件。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