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回答,眼中散出轻忽的眸光,盯着我。我扭过头不看他,硬生生避开了他的目光。
天空在这时下起了细雨,青黑色苍穹中,细密的雨丝隐约可见,打在车窗上,留下几道雨痕,渐渐聚集起了水流,就好像是玻璃在流泪,支离破碎的眼泪。
我收回视线,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太阳穴,刚才被音乐声惊醒,此刻,睡意全无。茫然地看着车上的电子时钟,上面显示此时已接近晚上十点,抬头,目光扫过后视镜的时候,发现杜珉南正透过后视镜看我。
我与他沉默着对望片刻,终是沉不住气,开了口:“回家吧。”
他不回答,依旧盯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强调的语气重复一遍:“杜珉南,回家。”
“扔掉。”他突然说。
我疑惑,看着他。
他眼里闪过某种残忍的情绪,身体朝我这边压过来,语气冰寒:“我叫你,把那件衣服扔掉。”
我愣了愣,在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蒋晨浩送我的那件连衣裙时,轻轻一声笑出来,很不屑。
“你凭什么这么要求?”我扬起下巴,挑衅地看他,“哦,对了,因为那是别的男人送我的衣服,你见不得,见不得自己的专属物品打上了别人的烙印。”
我笑得云淡风轻,目光飘忽地扫过杜珉南的脸,就见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看不出丝毫喜怒。
他总是这样,当我希望他有些情绪反应时,冷静自制到令人发指,而当我始料未及时,又说发脾气就发脾气。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我无法掌控他的情绪,而他却总能轻易就掌控我的,这让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的喜怒形于色很可笑。
我恨由心生,执拗地想要激怒他,口不择言:“杜珉南,你在这么要求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今晚你为什么要等到离开客厅之后才发短信叫我出来,你怎么不当着你太太的面就这么做?还有上次在餐厅,你为什么不当着你太太的面把我从蒋晨浩的车上拉下来,为什么?”
我忿恨地瞪着他。
他不说话,只留给我一个凉薄的侧脸,少顷,终于扭过头来看我,脸上挂着一丝笑容,淡淡的嘲讽,深深的无奈。
“安染……”
他唤我的名字,两片薄唇一启一合,喑哑低沉的声音便从唇间被缓缓吐出,很轻很轻,像一缕烟,很快便消失在空气里。
“你很残忍。”他盯着我的眼睛。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我残忍?就因为我逼着他在她太太面前做那些事,他就觉得我残忍……
我微笑着看他,语气不急不缓:“多谢夸奖。”
我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去碰触的问题,今晚,还是无法避免地被捅破了。
我并非真心想要逼他去做些什么。
难道他还能为了我去跟他太太离婚?这样的痴心妄想,我从来不曾有过。但不管怎么样,我都没想到他会给我一个这样难堪的回答,即便是撒个谎,像肥皂泡一样易戳破的谎言,也远远好过那苍凉的一句:安染,你很残忍。
话都说到这份上,也好,都清楚了,彼此心里都对自己的身份有了个明确定位,再也不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抬起头看他,再度开口,已经敛去了所有情绪:“回家吧。”我真的累了,连一个鼓励自己坚持下去的借口都找不到了。
杜珉南这次没有再拒绝,也没有为难我,发动引擎,一口气将车开到了半山别墅。
车停在了院门口的路上,窗外,雨丝如麻,细细密密地网罗了整个世界,我迟迟没有推开门下车。沉默着看了这雨幕半晌,我回过头来问杜珉南:“你今晚在这儿过夜么?”
他目不斜视,脸朝着正前方:“回去早些休息吧。”淡薄的声音在略带潮湿的空气里扩散,凉意沁入心脾。
我无声的笑了笑,说“好”,下车,快步朝别墅里跑。
跑到半路的时候,杜珉南从身后喊我:“安染!”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
他开着副驾驶座车门,一手撑在座椅上,隔着长长的距离看着我,唇动了动,声音不大,却穿透雨幕,字字清晰地传进我耳里:“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你给你。”
我身体立马僵了僵,反应过来后,又是一声轻笑,毫不在意地语气对他喊了一句:“谢谢你,但我不需要。”说完,便毅然转身继续朝里跑。
他给我,他能给我什么?一纸婚书,还是一纸离婚证书?都不会是。
他是杜珉南,是那个在商场上步步为营、运筹帷幄的男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包括在公众面前营造出的好男人形象,都像棋局上的一步棋,环环相扣,组成庞大的利益关系,最终交汇出他追求的成功。
一子落错,便是满盘皆输。像杜珉南这样的棋场高手,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为了我,动一步,输全局?
我不信,只怕,他自己都不信。
我受够了他的喜怒无常,也受够了他令人难辨真伪的虚情假意。我想要的,他永远给不了我。既是如此,倒不如现在就拒绝,也免得日后被困在他一时兴起建造的承诺围城里,走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昨天将之前写的一个校园短篇改了发了,水瓶女和双子男的浪漫故事,名字叫《爱情这件小事》,两万多字,已完结,有兴趣的亲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