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替那些还未婚嫁过便死去的人儿,在这个世界牵红线,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能有个伴儿。说白了,也就是乡土中国,诸多迷//信的一种表现形式。
原来,龙万桐在儿子龙肖麟之前,曾经生养过一个女儿。因为是女儿,龙万桐并未多么放在心上,全靠妻子一人照看。女儿生来不足月,身体比同龄的孩子都更羸弱,经常生病。长到2岁的时候,有次突然高烧不退,妻子说要抱孩子去医院瞧瞧,龙万桐却忙着出门进药材,嘴上说着没什么大事儿便匆匆离家而去。等他办完药材回家,女儿早已夭折而去。
从此,龙万桐妻子心上,便落了这么块心病,始终觉得自己对女儿不住,愧对女儿投胎到自己腹中。日复一日,便终于抑郁成疾,一病不起。
龙万桐透过于忠厚叫来了楼媒婆,便是想着心病还需心药医,心结太深,总也得在心上来解。
楼媒婆进得门来,便伸出了自己多年从业的灵敏触角,满院满屋的四处嗅着测着。一遭下来,龙啸天便见她神秘兮兮的对龙万桐耳语了几句,龙万桐便连连点头,嘴上说着,三天,就三天。
三天后的傍晚,龙啸天放学回家,再次见到了楼媒婆,还有站在母亲身边的,女儿楼景云。
楼景云那时候刚满八岁,虽一身稚气未脱,但许是跟随母亲见多识广,眼神却比同龄的孩子多了些许的淡泊与随遇而安,并没有初到陌生环境该有的羞怯、好奇和窘迫。
她穿着应是改小的对襟蓝花棉袄,红头绳将编着的三股辫熨帖的捆在颈后。楼媒婆脚步细碎,身子左右飘忽,手里看似随意一指,楼景云便心领神会的走上前去,贴上黄纸写好的符。
龙啸天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家里,满院满屋各处,散落着明黄的颜色。而后,楼媒婆绕着龙万桐的床榻,摆起了一整排的香炉。清香柱株燃起,袅袅的烟气背后,塌上仰卧的龙万桐妻子的脸,也似乎重新燃起了生机。
楼媒婆嘴里阵阵有词,跪拜在地。面前,摆放着三日内,龙万桐备好的各色糕点果蔬,还有红红的喜字,红红的新衣,红红的礼花儿,红红的蜡烛,红红的喜帖,红红的纸张上,写着的红红的生辰八字。
清香燃尽,楼媒婆拿起面前的红烛,就着香烛上明灭的火星儿点燃。
冬夜寂寥。已是月上枝头,窗外点点星光俯瞰。室内清香余味缭绕,红红的烛火,捧起了细碎的喜气氤氲。
瓷拉,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就着红红的喜烛跳跃着粉身碎骨的赤诚。楼媒婆用双手呼扇着让它跳跃着燃个彻底,灰烬便飘摇的撒进了装满水的青瓷碗心。
一招手,楼景云便乖巧的走到母亲身边。楼媒婆手一捋,楼景云辫梢的红头绳便被抹了下来,放进了青瓷碗中。本是干燥的红绳无言的浸没,最后柔软的竟似是一条吐着红蕊的蛇。
龙万桐拿过两只贴着喜字的红碗,楼媒婆便将碗里飘着灰的清水,分两半倒入碗中。龙万桐接过,一半递给龙啸天,一半递给楼景云。
楼景云似是司空见惯,毫不犹豫的,仰头喝了下去。龙啸天本是有些迟疑的,见到她如此干脆,便也硬着头皮,干了碗中的灰水。
青瓷碗中,只余刚刚浸泡过的红头绳独自缠绕。楼媒婆挑起红头绳,一端缠住楼景云的小拇指,一端系在龙啸天的大拇指上。于忠厚从屋外将早早备好的炭火盆搬进屋来,又拿过两个蒲团,两个小儿便各自分别跪在火盆的两端,胳膊端在前胸手掌向下,红绳便笔直的悬在了火盆的正上头。
屋外寒风略过窗棂,朱红的门栓被吹的吱呀。屋内,却寂静一片。所有人都望着对跪在中心的两个小儿,瞧着那其实并不能够看清楚的,红绳上浸渍的水汽升腾。
龙啸天静静望着对面的女孩,她低眉顺目的柔弱着,却又似柔中带韧,透着旁人无法看穿的力量。女孩没有看他,只是定定的望着身前的火盆。
炭火悄燃,火星散发着昏黄的暖意。
满屋清宁,龙啸天和楼景云,两个从未见过的小人儿,便被大人们硬生生套着红线,替死去的人儿,完成了终生相守的仪式。
、十年后·往事并不如烟(二)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最喜欢的,是自己写的龙啸天和楼景云的爱情~
龙啸天第二次见到楼景云,已是7年之后。这次领着她进门的,不再是于忠厚,身边也没有她娘楼媒婆跟随。
她是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踏着晨曦的薄雾走进了龙家院子,碎花的确良衬衫上似乎都绣满了潮气。
本是夏日,她穿着一双自己纳的黑色布鞋,一根细细的黑带绕过脚背,搭扣在鞋帮上。她的眉头微蹙,眼角艰涩肿胀,昔日从容淡泊的双眸染着说不出的哀伤。
满头乌黑已垂过了腰际,依然编起了麻花辫,只不过辫梢不再是红色的头绳,而是黑色的发带。乌黑的鬓边,用发夹别着一朵白色的纸花。肩上,垮着一个藏蓝色的布包。
身边,站着据说是她未婚夫的,于忠厚的儿子,于瑞,龙啸天和龙进,同村的小伙伴。
17岁的龙啸天肩上背着包正要去上学。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竟然没有径自离去,而是定定的就站在那里,看着于瑞对龙万桐说着什么。
离得很近,龙啸天却一句也没有听清楚。他就那样直直的瞧着垂下头去不言不语的人儿,直到看到她的双颊,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烁起晶莹的光芒。
须臾间,于瑞似乎跟龙万桐已经说好了很多事情。他转过初显魁梧的肩膀,粗糙的脸庞上竟泛起些无法形容的柔情。往日犷鲁的嗓门今日像被什么扭紧了,变得纤细而柔和。
“景云,我爹已经跟三叔说好了,你就先在三叔这住着,替他看着药铺。等,等我,过两年……”
于瑞的脸上泛起潮红,他竟似不好意思的摸了下后脑勺,咽下了没有说完的话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