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最小的年纪里,那些父母长辈们开得玩笑,早就是不记得了的。再后来是戏剧性的重逢,他认错了双胞胎姐妹花,子乔笑话亏他小时候还抱过阿荏,他当时也觉得意外,因为他早就被父母离散这样童年的惨剧磨去了很多不想要再记起的东西,而那些记忆里,也恰好有她。
现在想想,他和她的缘分,其实早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再多的人和事要把她送走,她都会回到他身边来。
可这一次连他也觉察出不一样了,这一次,是她自己要离开他。
这个认知让他一阵莫名难过。
她性子温婉,可其实骨子里她是那样倔强的女孩子。他让她生气了,她便软硬不吃,金银首饰皆不能讨她欢喜,对他也没半分好脸色,能活活把他给堵死。而她决定了的事,从来都要去做到的,比如她以为他和她在一起只是为了报复颜东,她就对他说,其实她也只是玩玩他而已,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对她是不一样的,可他实在很小气,偏要藏匿起对她那点不一样的感情。
她认死理,他何尝也不是。
他早就将自己的心压在阿荏的身上,告诉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能对旁人动情,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他宁愿夜夜流连花丛,却从不言爱,他对杨昱美说,我这么花心,这么滥情,你喜欢我什么?
杨昱美说,他不是滥情,而是专情,一旦她能等到他从对妹妹的专情里走出来,那对她也会一样的专情的。
他想,杨昱美一辈子做了那么多错事,说了那么多错话,可这一句话,她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可他还是背叛了他的感情,他动心了,不可自抑的爱上了。他很绝望,很想要推开,可自己偏偏像是中了毒瘾的瘾君子,她就是他的解药,让他一边抗拒一边又沉沦,他只能对她忽冷忽热忽近忽远,对她好,又不想对她太好。他觉得自己可不就是一个斗气的小孩,一点儿也不成熟。
他明明知道杨昱美对她说了阿荏和他的那些个往事,他也明知道她一直在等他一个解释。可他开不了口,他就是没办法当着一切现实面前承认,他背叛了,他爱上她了。他陈以航也就是一个见异思迁的,跟他鄙视的那些个男人没什么两样。他看着她的眼神一点一点灰白,他觉得那样无力,果然,她走了。
他好像欠了她太多太多个解释。
多到后来,她再也不问了。
他现在想想,那是不是叫作,哀莫大于心死?
他到底给了她多少黑暗,以爱的名义。
疏远她、伤害她、囚禁她。
他不配再爱她。
不配。
“走吧。”高子乔拍了拍身上的雪,“我明天也要走了,以后有时间了再回来看你。”他还是没有办法用鄙夷的眼神去看曾经的挚友,他们毕竟曾携手一起从温热的青春岁月迈入黑暗的成人世界,一边是从小守候的妹妹荏荏,一边是拥有几千个日夜友谊的哥们,此时此刻,他忽然陷入急剧的茫然,唯有远远逃开。
陈以航整个人都要被白雪埋起来似的,天地惟余一片白茫茫,他想,雪这样纯白,能不能够洗尽他的罪恶。她从来都是他黑暗里,唯一的光。他现在承认,会不会太晚了?
来往的车辆都被虚化了,恍惚间一个身穿大红色袄子的漂亮女孩子朝他走过来,言笑晏晏,以航哥哥你瞧,琉璃世界白雪红梅。。。。。。她说她其实是爱凉城的白雪的,第一次的海边白雪,她拥着他,说要陪他一起去等春暖花开。
只是没有你的未来,何来春暖,又何来花开。
尾声:我在没有你的风景中一路奔赴远方
又一片雪花飘落进来,坐在窗边围着大红袄子的女孩子伸出手去接。
“喔哟大冬天的,窗开这么大,冻死人了要!”正睡在对面火车座椅上的妇人尚还闭着眼睛,却是又稀稀疏疏数落起苏沫来。她像是火气极大似地,“啪嗒”一声重重合上了仅有的一丝缝隙。
苏沫低下头不去理睬她的唠叨,耳畔依旧是沉重的旅人的呼吸声和火车与车轨接触时的轰隆声,这辆车有些旧,她坐在车两头的位置,本来旅途中唯一的光就是这扇可以打开的窗——现在也被人关上。
刚过完小年夜没几天,合家团圆的节日,路上的旅人并不多,尤其还是她乘坐的这辆去往偏远地区的火车。
她手心里接住的那片雪花已尽数融化,徒留冰凉哀伤的水渍。窗外的雪悠悠飘着,远处荒野农田表面都是一片莹白,苏沫蓦地就想起《上海滩》里许文强和冯程程雪中的浪漫相遇,那样一种温馨的情绪流转,彼此只需要静静看着,相携着一起在雪地里前行,偏偏就是美到极致的浪漫,宛若彼时彼刻,你我之间再无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