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就好
睁开眼睛的时候,姐姐的脸近在面前,柠檬黄瓜片都没了,一双大大的眼睛圆溜溜地睁着,尖尖的鼻子和下巴使她的整张脸看上去像只卡通松鼠。
“果冻,果冻,你怎么了?”她使劲在我面前挥舞着手掌。
“我,我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了?”姐姐站起身,伸手把我拉起来,“我刚才跑出去看,回来,你就这样了。”她伸手在我额头上摸了摸,眼睛里荡漾着怜香惜玉,我感受到自己额上的汗,“你大概是中暑了,这么热的天,我早就说一过二十六度就要开空调嘛……老妈这个小气鬼,什么生活要尊重自然规律,我看她就是喜欢省电!”她转身去打开房间里的窗式空调,一股凉风破空而来,初夏的郁热像潮水般缓缓退去。
我想起刚才的事,探头往窗外看去,对面的二楼门窗关闭,天蓝色的窗帘静静地垂着。楼下的人已经散光,只剩下小敏姐姐依然坐在椅子上摇着一把精致的檀香扇乘凉。她脸上是一贯的淡然神情,淡然到近乎漠然,仿佛天塌下来也不怕,未必有人会为她支撑,只是她不介意被压扁。
“刚才……怎么回事?”确切地说,我不太确定“刚才”是多久以前。
“你猜?”姐姐故意装神秘,“我赌你猜不到!”
“你快说啊!”我的眼前回复刚才救护车呜呜蜂鸣人头攒动的景象,心头猛然一阵发紧,“怎么了?”
姐姐向对面楼上指指,“赵歌星开煤气自杀,被送进医院了!”
那句话完全出乎意外,像把勺子在我晕乎乎的脑袋里狠狠搅了几下,我看着姐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第一感觉竟然是松了口气,是小赵叔叔,那么,就一定不是她。
“小赵叔叔,他……怎么样?”
“应该死不了,上救护车时还是活的,听说嘴里还叫着他老婆的名字,”姐姐肯定地说,“这个男人真是又可怜又可悲,被同一个女人甩了两次,到头来还搞自杀!”她叹了口气。
小赵叔叔的老婆到底还是又离开了他,那个大款又回来找她,说是下定决心要离婚了,于是小赵叔叔的老婆把一张黄色便签纸贴在煤气炉边,告诉他,“对不起”。小赵叔叔看完便条,把厨房柜子里的洋酒白酒葡萄酒到烧菜用的酒统统喝光,顺手拧开了煤气开关,好在他家对着走道的天窗开着,邻居闻到泄漏的煤气味大叫起来,老爸当时正在楼里,立刻上去给他做急救,然后把他送进医院。
“这个女人太恶毒了!分手信故意放在煤气开关旁边,不是一种心理暗示还是什么?小赵也实在……”姐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太……窝囊了!”
“……有许多研究发现,常喝牛奶的男性,容易患前列腺癌。前列腺癌,是男性生殖系统常见的恶性肿瘤,美国波士顿一个研究小组对20885例美国男性医师进行了长达11年的跟踪调查,这些人食用的奶制品主要包括脱脂奶、全脂奶和乳酪,其中有1012例男性发生前列腺癌……”
电波里,老爸用一种很科学的口吻循循善诱,有个小男生羞答答地打电话进去问“林医生,请问前列腺到底长在什么地方?”
姐姐噗哧一声笑起来,“果冻,请问你的前列腺长在什么地方?”
我瞪她一眼。那个时刻,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老爸不是去买报纸了吗?为什么小赵叔叔自杀的时候,他刚好在对面楼里?
这个问题闪电般瞬间即逝,我的心慢慢沉静下来。不管怎么样,不是她就好。
风雨欲来
老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钉一件衬衣上的纽扣。那是她的习惯,每给家人买一件衣服,先要仔仔细细地把上下左右的条缝都检查过,有裂痕立刻缝好,纽扣重新钉过一遍。她手里拿的是一件男士短袖衬衣,看上去很凉爽,旁边的位子上还放着几件,男式女式的都有。
“一个生孩子的,家里开服装厂,接生前硬要给红包,我当然不收,后来生得好好的,今天出院,拿来几件衣服,说都是最好的真丝。”老妈没有抬头,却像看到了我,淡淡地说。
姐姐过来随手翻动了一下,兴趣阑珊,“样子不好看。”
“穿着舒服就行,”老妈指指姐姐身上那件缀满蕾丝的睡袍,“穿这个,你真能睡得着觉吗?”
“当然啦。”姐姐的手机响起来,她一个转身,格格笑着,飞速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时候,窗外突然打起一个闷雷,像天空里引爆了一个雷管。老妈的手一哆嗦,针扎在手指上,冒出几粒晶莹的血珠。
她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片刻,转过头来看看窗外,“你爸他带伞了吧?”就那个时候,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夜空。今天晚上,仿佛总有些不平静的气息。
我去浴室里看了看,老爸那把黑色折叠伞不在,“带了。”
“这种风头有什么好出的。”老妈对于老爸去做“林医生时间”很不以为然,觉得不能评职称又没有多少外快,纯粹是为了虚荣心。
“当初要是小敏和小赵真的……可能都不会出事。”老妈平淡地评论。几个月前她建议过让小敏姐姐和小赵叔叔凑一家,我们全都哗然,不想到现在,她的看法却完全是先见之明。我觉得老妈缺乏感性,也许生活更加需要理性。
“最近怎么不看见露露来了?”老妈问,这回,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看看我。
“她……功课挺忙吧。”
“功课忙,周末总有空吧。”
“她有男朋友了。”我不得不实话实说。
“哦?”老妈凝视了我一会,声音收敛起来,“哦。”没有再说什么。那一声“哦”里却像是透着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