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导员打电话给我,说中文系党委书记找我。我一口气冲上中文系办,书记客气地让我入座。他告诉我,政史系刘书记极力推荐我,说我是个素质不错的学生,将来有不可估量的前途。我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事情太有戏剧性总让人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搞得我现在还欠柳儿一个人情。
按柳儿的话说,刘铭还真他妈够意思。转眼间,我已是一个预备党员了,可周围又能有什么改变呢?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而我除了要遭人唾骂别的也没什么了。
这件事儿过去很久了,可刘铭那张苍老的痛苦的惊慌失措的脸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似乎有人把他的表情制作成了一张张幻灯片并强行按下播放键一遍遍逼着我看,我挣扎着可老是闭不上眼睛,一个一个的假如在我脑子里闪来闪去,发出绝望的光。
假如我是个男生,我能说刘教授你也吻我一下好吗?
假如刘铭和猫一丝不挂蛇样的纠缠在一起我能摔门而去吗?
假如当时推门而入的是刘铭那贤淑的却因发胖而略显臃肿的妻子,结果会怎样呢?
假如当时进去的不是我和柳儿,那么其他人会怎么做呢?
假如刘铭搂着的是位年轻美丽的女讲师我又该怎么说呢?
假如……
假如……
我将会看到一个家庭像一颗大蒜被人抽掉中间的秆子一样一瓣瓣四分五裂了。我将会看到一个老人身上沾满别人的唾沫与口水缓缓从墙角滑下去,然后一蹶不振。
猫那美丽的大眼睛暗淡了许多。我们都变得小心翼翼,猫的心像一只易碎的玻璃瓶子突然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在我们面前,我们手中没有薄而纤柔的抹布不能轻轻拭擦,但我们可以不撞倒它。
阿布提议去聚聚,304的五个女孩子好久没聚过了,不是你有事就是她晚归。我们选择市中心那家火锅店。老板是正宗的四川人,那家店的鸡火锅够辣够麻,这也正好迎合了大家的口味。
其实,学生是令生意人最头痛的顾客。学生可以面带微笑一口气把一件衣服打到一折,一大帮叽叽喳喳砍价还价弄得老板头皮发麻。这家火锅店之所以受学生欢迎,因为配菜是免费的,我们风卷残云的速度让服务生洗大白菜都来不及。老板宽容地笑笑,配菜不够自己去厨房取吧。我们不再客气,柳儿去抓香菜,阿布去找香脆的手抓饼,我和莲去厨房那个大盆子里捞生脆的绿豆芽。
服务生送来一筒固体酒精,勉强笑道,你们自己加吧!我们抱歉地回他一笑。
在那间封闭的小房间里,我们喝酒我们大笑我们说脏话。五个人都有不错的酒量。曾开玩笑说,我是一个驯兽师,职责是训练她们喝酒。其实女孩子喝酒没什么不好,酒精可以舒经活脉,而女孩子脸泛红晕的时候却又添了几分风韵。打开一罐一罐的蓝带,碰杯然后一饮而尽。后来觉得不过瘾干脆要了几瓶宁夏枸杞酒,38度,不瘟不火挺中庸的那种。
猫拧开枸杞酒的瓶盖,站起来幽幽地说,今天我请客,我敬大家一杯。猫没有笑,我们便尴尬地坐着。
猫说,来,喝呀!为我们的空虚干杯!为我们的虚伪干杯!
6、雅乐超市开业了(2)
缓缓举起酒杯,轻轻地碰一下碰一下。猫说的没错,我们,他妈的,一个比一个虚伪。
猫喝得有些多了。她走过来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卓雅,你他妈也不要自命清高,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你说是不是?你在你杜撰的小说里明媚着一张忧伤的脸。你靠说谎来赚钱,这其实和我们是一样的,一样的。猫嘴里的酒气直朝我脸上喷。还有,还有你,阿布,你的诗也是他妈的狗屁不通,什么一棵灯笼树,花开得很疯狂。花怎么疯狂?疯狂的只是我们这些人,这些半死不活的人!我觉得最真实的是我自己,我敢做我想做和不得不做的一切事情。为了将来能留校,我把自己给了刘铭,这有错吗?即使有错,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社会。他妈的,现在什么东西都可以私人化,官职、学位、钱权,唯独良心剩在那儿没人选,良心成了皮球,被人踢来踢去的。还有,莲,你也是没资格同情我,你扼杀过一个小生命,你其实比我残忍。
莲的脸被痛苦扭曲,眼圈红红的。我把猫的手从肩上拿下来,轻声说,猫你喝多了。猫说卓雅,你他妈别那么高姿态。我没醉,不信我再陪你喝几杯。猫,你别说了,阿布也从座位上站起来。不,让我说完,猫甩开我的手。柳儿,你他妈也不是好东西,你其实比我们任何一个都伪装得好。现在唯一有资格同情我的,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懂吗?我还没坏到一定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