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的那些年,我都干了些什么。其实陈喜儿一点都不知道。她最担心的是我在那边有女人,或者私生子之类的孽债。有一次,她睡在我那儿。半夜的时候,她突然哭着把我摇醒,说有个日本女人来了,要把我带走。
她哭得特别伤心,眼睛都红了。
我迷迷登登地安慰了她几句。她拚命摇头,头发披散着。还是哭。我就有些不耐烦了。我说这么晚了,你发什么神经。她就哭得更厉害了。那天她没带换洗衣服,裹着我的棉质大睡袍。整个人显得格外娇小。我被她闹得睡不着,就干脆坐了起来。靠在床上,抽烟。
她又抽噎着哭了会儿,终于不哭了。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我说:“你闹够了吧?”
她不说话。
我又说:“真恨不得抽你两巴掌。”
这回她笑了。眼泪还在眼眶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两只手,勾住我的脖子。
还有一次,游泳的时候,陈喜儿做了个明显出错的动作。我一不留神,轻声嘀咕了一句。给她听见了。她猛一回头,满脸诧异地问了句:
“你会游泳?”
在日本的第二年,我去了当地的一家海洋馆打工。我记得,那好像是我在日本的第十三份工作。
那家海洋馆的全名叫做“国立海洋生物博物馆”,在当地很有名。或许因为当地海洋馆林立,竞争十分激烈,名称虽然叫博物馆,实际上,商业气是相当重的。
当时我的身体还不错,体格健壮。要的薪水也低。属于标准的廉价劳力。海洋馆的人花了半天时间,考察了我的体能,以及综合的游泳、潜水技术――在国内的时候,我做过两年区游泳馆的游泳教练。潜水资格证则是业余时间训练拿到的。应该说,资历和经验都相当丰富。
结果他们很满意,并且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
我具体的工作是水底清洁。怎么说呢,要把这件事讲清楚,还真得花点时间。
还是先说说那家海洋馆吧。
那家海洋馆规模很大。据说投资的背景也很复杂。那里面,既有供海豚、海狮们表演的海洋剧场,又有好几千立方米、水深八九米的海洋生物洄游观赏池、鲨鱼池、大鱼池,以及供游人感受触觉的“触摸池”。它还分成好几个气候带。比如说热带和亚热带区,里面就养着燕子鲼、牛鼻鲼之类的软骨鱼类。它们胖乎乎的,像一堆堆大鼻涕,趴在水池的最底部。
有一天,我工作结束时已经闭馆了。我从燕子鲼的大鱼池前走过,突然发现,里面好几个燕子鲼正在产仔。就像伞兵跳伞一样,那些幼仔,被一个接一个的往水里放。而一离开母体,那些小东西立刻就自己游了起来。
就像做梦一样。
比较而言,我更喜欢的是极地馆。那里有很多体形巨大的家伙。它们看上去笨笨的,也不太爱动。有的懒洋洋在水里游。有的干脆就在冰面上睡觉。
或许是为了恒温吧,极地馆的水面上都浮着很厚的冰层。白花花的,泛着光。
极地馆的镇馆之宝是两只白鲸。一公一母,公的叫“辛巴”,母的叫“星期五”。它们被人从北极运过来,已经有好几年了。“辛巴”要大些,十五、六岁的样子。“星期五”则刚满十岁。据说刚运来时,“星期五”有个很拗口的名字,很难记。后来就改了。说是周末前一天到的,干脆,就叫“星期五”吧。
“辛巴”和“星期五”看上去性情都很温顺。它们的样子有点滑稽,因为长年生活在极地冰层,背鳍和前鳍受到冰层的摩擦,变得又圆又滑。而它们的前额天生是丰厚的,加上看起来一直“微微笑”的嘴唇轮廓,所以每天都显出一副喜事不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