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刘姐,王叔他没事吧?我刚才看见他一个人,好像挺生气似的。”秦雨凡把文件袋放到办公桌上,有点担心地问道。
“嗨,跟他开开玩笑,谁知道他真的生起气来了,没事,你不用管他。”刘梅走回自己的桌子,没好气地道。
“哦,是吗?”秦雨凡看了看门口,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奇怪了,大热天的,王叔还系丝巾。”
“丝巾?什么丝巾啊?”刘梅按开电脑,顺口问道。
“王叔不是戴了条淡黄色的丝巾吗?颜色挺漂亮的,没想到他这样的年纪了还喜欢戴这个。”秦雨凡说着笑了出来,一个快四十的老男人还会戴女生的丝巾,她倒是从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
“你、你说什么?丝巾?!”刘梅和张扬几乎同时大呼了起来,老杜的脸色也一下变得难看极了。
“你们怎么了?王叔的确戴了条挺漂亮的丝巾啊,你们没事儿吧?”秦雨凡莫明其妙地看看三人,被他们的表情吓住了。“我、我说错什么?”
“没、没什么。”刘梅抽动了下嘴角,惊恐地和张扬对望了一眼,三个人都沉默了。
办公室里出奇地静,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尴尬。
“哼,这群没良心的,就会落井下石,等哪天我当上科长,决饶不了你们!看我的笑话,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哼!”
从办公室走出来,王严一路不住地絮叨着,心中又羞又气,不知不觉间走出了办公楼。
“哎哎哎,有人跳楼了,快点,晚了就看不到了。”
一声轻呼从王严耳边飘过,顿时消散了他心中大半怒气,眼看前方不远处有几个人正急急地走着,王严犹豫了下,现在是上班时间,这个时候出去着实不太明智。不过,管他呢,反正现在回办公室也是让人愚弄,看看热闹更好。想到这里,他赶忙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跟过了几条街,那些人停在了一幢大厦前,大厦下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人们指指点点地向着大厦顶楼,顺着人们所指的方向,王严看到高层的楼顶隐隐约约有个人影坐在那里。
“这楼上的是什么人呐?怎么会在这寻短见呢?”王严边看边问道。
“听说是个小职员,受了同事的气,正在上边闹呢。”
“警察正劝说呢,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坐了半天了,我看着悬呐。”
“一点小事就寻死寻活的,这种人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不过这也不算是浪费呀,娱乐娱乐大众还是有点用处的,也算临死前为社会做贡献了嘛,你们说对不对呀?”
“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与其耽搁大家的时间,还不如快点跳下来,死了也比他活着有点意义。”
“我看警察也不用浪费时间了,不如一把把他推下来,反正他也想死,早死早超生啊!”
“嘿!哥们儿,跳啊,别闲着,大家伙都等着呢。”
“就是啊,您就英勇一回吧!”
“是男人就往前走啊!别给咱中国男人丢脸嘿!”
各式腔调的喊声混在一起,声音越来越大,人们疯狂地吵嚷着,王严也被他们的热情感染了,也开始跟着他们一同狂叫。
“跳啊!跳啊!时间就是金钱呐!你倒是跳啊!”
话音还未落,天空中一个黑点迅速地落到了人群中,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啪!”
四周一下静了下来,人群消失了。
“咕……咕噜……”
地上的人抽搐着,鲜血不停地从他嘴里涌出来。
王严惊呆了,深深的恐惧像一只巨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看着躺在地上的人,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淡黄色的丝巾浸在血水里,瞬间沾染成了一缕鲜红,正在地上的抽搐的男人忽然斜过凸起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王严!
“你……下一个就是你!”
“啊啊啊!!”王严吓得一声惨叫,跌坐在地上,边喊边往后退。“别……别过来!别过来呀!!”
“呼――”
街道忽然间回复了原样,一群好事的人围着王严正窃窃私语,看怪物似地离了他好远。
“怎么……回事……”王严有些虚脱地用胳膊肘支住了身体,感觉自己好像刚从地狱里逃了出来。
“小老弟,你没事吧?”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走到王严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快走吧,别在这街上闹了。现在的年轻人哟……”
老人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地走了。王严怔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眼前的德汇大厦高耸的楼层,离他不远处,几个工人正拿着水管冲地,暗红色的溪流缓缓流入旁边的排水沟。
“现在这人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怎么自杀全到德汇来呀。真是,再这样下去,该跟城管报销水费了。”
“可不是呢,俺听人说大家伙都管咱这楼叫‘鬼楼’了,这也真邪性,只咱们这楼里上班的就死了十几个,搁谁谁不胆寒呐。”
“哎,别胡说,小心班长听到开了你。”
“哪是胡说咧。”
王严听得寒毛直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逃也似地离开了德汇大厦。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间人气顶旺的小吃店,王严战战兢兢地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要了杯冰啤酒,一口气灌了下去。
“哎,听说了没有?德汇大厦又有一个跳楼的,摔得可惨了,满地都是血啊。”
“最近德汇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怎么老出这种事啊。”
“嗨,你还不知道吧,它现在已经是名符其实的‘猛鬼大厦’了,有几家公司已经因为这个搬出大厦了,谁知道下一个会是谁啊。”
听到‘下一个’这三个字,王严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胃中一阵翻腾,刚入肚的啤酒‘哇’地一声全数到了地上。
“哎哎哎,我的鞋!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要吐怎么也不说一声啊,我这可是刚买的阿迪,一千多块呢!”坐在王严身边的年轻人一下跳了起来,抓住王严的衣领,把他丢在地板上。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赔,我赔。”王严被发生的情形吓晕了,哆嗦着拿出皮夹,拿了两百块给他。
“两百?你打发要饭的啊,拿来!”年轻人一把夺过王严手中的皮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他妈五百?还不够我一只鞋钱呢!我告诉你,今天老子心情好,就饶了你,下次有你好看的!”
皮夹‘啪’地一声摔在王严脸上,年轻人看也没看他一眼,扬长而去。王严敢怒不敢言,周围的人看过热闹,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地低头吃自己的东西。
“哎,让让。”一个店员拿着拖把走到王严身前,不耐烦地道。
“啊,啊。”王严呆呆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面对店员厌恶的目光,不禁一阵脸红。
看看周围异样的目光,王严更加觉得无地自容了,只得低着头,狼狈地逃出了小店。
喧闹的街道上人来车往,落寞的王严颓然坐在街边的长椅上,脑中一片混乱。他实在不明白,怎么今天什么倒霉事都让他给遇上了呢?还有,那个在德汇大厦前看到的自杀者,一想起当时的场面,王严胃中又是一阵翻涌。那不是真的,绝对不可能是真的!
“你很害怕吗?”
甜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王严有些胆怯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同声音一样甜美的笑脸。
“你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和自己搭讪,王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想了好久也想不起自己认识这样漂亮的女孩。
“哦,我只是看你有点不对头,所以问问看能不能帮上忙。”女孩说罢一笑,秀美的容颜让王严心中一动。
“啊,没、没什么,刚才有点不舒服,现在已经没事了,没事了。”王严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笑笑。
“是吗?”女孩抚弄着长发,脸上明媚的笑容瞬间被淡淡的忧郁代替。“你……有时间吗?能不能抽点时间陪我喝点东西?”
“啊,有时间,有时间。”想是背运走到头了,不然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艳遇呢?王严早就把先前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赶忙答应了女孩的邀请。
“这里三楼有家不错的咖啡店,一起喝杯咖啡怎么样?”女孩提议道。
“好,好。”王严看了眼身后气派的大厦,‘帝王御苑’四个金色的大字阻住了他的脚步,想起今天的遭遇,王严有些犹豫。“可是我……刚才被人抢了钱包,所以……”
“没关系,我来请好了。”女孩爽快地答道。
位于大厦三层的咖啡店很是优雅,一眼看去就知道是白领阶层的休闲专属,初来乍到的王严有种自卑感觉,他开始后悔答应女孩的邀请了,这样的地方让女孩子的请客,他这个大男人还真是没有面子。
“请问要喝点什么?”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侍者很快走到桌前。
“我要摩卡,你呢?”女孩看也没看侍者递来的单子,开口道。
“啊,那就摩卡吧,麻烦你两杯。”王严笨拙地将单子交还给侍者,对方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拿着单子离开了。
“这儿风景真美啊,你以前来过吗?”女孩舒服地摇晃着秋千椅,那情景就像一幅唯美的油画展现在王严面前。
“是,是挺美的。”此时此刻,王严完全被眼前的女孩迷住了,这样的相遇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了,老天见怜,不要让时间过得太快啊。
“您要的咖啡,请慢用。”侍者将咖啡放到王严面前,王严顺手递给了女孩一杯。
“谢谢。”
王严点点头,拿起小匙搅动着奶油下的咖啡,过了好一会儿,女孩没再说话,两人间的沉默让王严有些尴尬,他看了女孩一眼,她似乎对咖啡没什么兴趣,只是一味地看着窗外。
“你有心事啊。”王严看了看她,试探着问道。
“是啊。为什么这世界上的人都这么冷漠呢?”女孩倏然转过头,直视着王严的眼睛。“我和我的孩子,犯了什么错呢?”
王严惊得险些弄翻杯子,他这时才发现,女孩的腹部凸出了一个浅浅的孤度,看样子该有四五个月大了,可是,这不关他的事吧。
“你、你怀孕了?”不知道为什么,王严忽然想起几天前的那个跳楼的女孩,该不会是……他不敢再想了,这种事情,不可能吧?
“你害怕什么?”女孩站起身,慢步走到王严身边,脸上带了几分嘲笑。“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要不要我来提醒你?上周日,在德汇大厦,你不会不记得吧。”
不可能!不可能!王严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她,下巴几乎掉到了地上。
女孩的头顶忽然流下一柱血水,不,不止是头顶,她的衣服也被红色的血水浸透了!王严惊恐地缩作一团,慌乱地拿起手中的咖啡杯朝女孩扔去。
“当啷!”
一声脆响后,咖啡杯应声变成了一堆白色的碎片,深棕色的咖啡混着奶油滩在地上,引来几声惊呼。
“不,我、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做呀,你饶了我,饶了我吧!我知道你死的冤枉,可是这不是我的错呀,你不要找我,要找去找害你的人啊!”王严的脊背抵着玻璃,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变了调的号叫在咖啡店里回荡着,人们只是躲得远远地,没人敢靠近他半步。
“他已经得到报应了。你不是很喜欢热闹吗?你有很多朋友在等着你呢!”
“咔咔、咔咝咝咔……”
王严身后的玻璃忽然现出几道裂痕,裂痕越来越密集,慢慢布满了他身后的平面。
“别、别杀我,我不想死!不想死!”
“嘿!哥们儿,跳啊,别闲着,大家伙都等着呢。”
“就是啊,您就英勇一回吧!”
“是男人就往前走啊!别给咱中国男人丢脸嘿!”
“哎,干什么呐!到底跳不跳啊!”
“就是,这不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嘛,快点跳嘿!”
“时间就是金钱呐!你倒是跳啊!”
熟悉的催促声盖过了王严乞求的声音,王严绝望地看向身后。不知何时,他已经坐到了大厦顶楼,脚下是如万丈深渊般的高楼,只要他动上一动,掉下去马上会变一块肉饼。
“救命啊!救命啊!有谁来救救我呀!妈呀!救命呀!”王严绝望地吼着,回应他的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啊!啊――”
忽然,王严脚下的楼层消失了,他悬在半空中急速地下落,空气撕扯着他的皮肤,他挣扎着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大地离他越来越近,直到一声闷响过后,他模模糊糊地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消失了。
“唉,真是的,要死也不找准地方。小张,去打110,顺便准备水笼头,真是,恶不恶心呐。”
这厌恶的语调是王严听到这世界最后的声音,一滴泪水从他血肉模糊的脸上滑下,混入地上的血水中。
警察很快赶来了,咖啡店的玻璃破了个大洞,桌上散着倾倒的咖啡。店员结结巴巴地向警察讲述着经过,撒在地上的奶油被踏得到处都是。
“那个客人来了以后就要了两杯摩卡,我、我当时还挺奇怪的,他一个人怎么会喝两杯咖啡,后、后来他、他就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的,然后就、就叫着救命拼命往窗户那缩,再、再后来,玻璃就碎了,他、他就下去了。”作笔录的警员看了眼另外几个店员,几个人拼命点头,他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怎么样?”一个警官模样的人走进咖啡店,作笔录的警员顺手把记录递给了他。“好了,先定为自杀,其他的回去再说,通知他们收队吧。”
那警官看了眼记录,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拿去写报告呢?
天空碧蓝如洗,几辆警车很快消失在城市的街道中,一条黄色的丝巾顺着风飘落到王严的尸体上,转瞬间浸成了刺目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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