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奉系割据的热河山区一隅,有一座名叫大梨树沟的村庄。一九一四年五月十五日午夜时分,村东头的一所四合院里灯火通明,人们进进出出,通报着一位产妇的生产消息。产妇在家人的陪护下,等候着痛苦的分娩。他的头顶上覆盖着一条花色头巾热汗透过头巾升出缕缕热气。她紧握被角呻吟着,家人安慰着,劝说着;
与此同时,村西北的柳树荫子传来几声沉闷的枪声!一伙强人正在追逐着一个赶骡垛子的商人,商人解开外衣掏出银洋企图保全性命,不料强人抬手一枪,骡垛子的主人应声倒地……
产妇的呻吟声越来越大了!黄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滚流下!婆母、姑婆母们团团围在产妇身边,几只三寸金莲在地上颁颁捣动。
此时,北窖、茨茉花沟又响起了激烈的枪声!两伙强人发生了火拼与争夺:董家沟、老爷岭的两伙绺子闻讯前往增援!乡间土道上,奔驰的战马践起了缕缕烟尘。一阵疯狂射击之后,强人们径直向杂木林子逃窜,那里是张作霖的把兄弟张作相的老家。官兵望而怯步,强人们可以寻求各自的庇护。
产妇仍在痛苦的呻吟。婆母迈动着小脚走进祠堂里燃起了香火,她在香烟潦绕中低声祷告着;
此时,梁家屯方向跑来一伙官兵马队,马队头领寻一挑水的豆付匠问:“刚才有人往东去了吗?”豆付匠支支吾吾,惊慌失色!马队头领抬手一枪:“去你妈的!”豆付匠倒地身亡,马队扬长而去!
此时,村西头正搭台唱戏,庆祝一强人被官兵招安荣升了团长。戏台下,一小匪看中了一位体态丰满的少妇。他用枪顶住少妇就把她拉到避静处,他把手伸进少妇丰满的前胸里。少妇的男人赶来了,男人死命相救,那小匪抬手一枪,男人倒下了!
少妇一声惨叫、昏厥了。
产妇一声惨叫,一个生命诞生了!
葛连波的第一声啼哭就融入到那个血泪交流的夜色中。
第二回
这间房子被父亲布置得洁净而规整。雕成套环棱形的窗户上新糊了白纸,母亲用秫楷棒缠上棉团,再用这种棉团棒蘸上豆油,边蘸边涂地在窗纸上勾划着各种花纹图样。母亲一会划成花朵、一会划成游鱼、一会又划成树叶。窗纸上的油渍一干,阳光就迫不及待地照进来。照在临窗而设的书桌上,照在书桌后边摇头背书的孩子的脸颊上。
屋子里靠墙置放了一张八仙桌,桌后的木椅上端坐一位神情严肃的老者。老者花白胡须,一副老花眼镜松垮的拖在鼻梁上。老者时而闭目倾听背书孩子的抑扬顿挫,时而张目注视背书孩子的拘谨神情。老者是葛连波的伯祖文葛维棠先生,那一年,葛连波八岁。
“好,你先坐下歇一会。”葛维棠先生站起身来,他慢条斯理地伸直了胳膊,在长长的烟袋上点着了烟,然后,轻轻地吐出一股云雾说:“你在“四书”中各选一段背给我听,然后我逐段讲给你,这样你会加深记忆的。”
葛连波涨红着脸,站起身来侃侃背道:“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葛连波回头看了看伯祖父,伯祖父叼着烟袋说:“好,接下去,在《中庸》里选一段。”
葛连波思索片刻,背道:“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jia,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
“好,《论语》……”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葛连波背完胆怯地看着伯祖父,看着他的脸,看着他长长的烟袋。他每天最为瞩目的就是那长烟袋顶端的铜烟锅,他生怕那铜锅落在自己的头上,有几回那铜锅都在自己的头上敲出鼓鼓的肉色来。伯祖父笑了!伯祖父的笑脸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简直是阴云背后的红日!
“连波,好小子,记性不错啊!背下去,你再背一段《孟子》!”
……葛连波兴奋的背道:“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丢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
待葛连波观察伯祖父表情时,伯祖父早已兴奋得来回走动了!孩子明白,老爷子来回走动的时候就是他最为兴奋的时候。老爷子一高兴,不仅讲书的声调高,还能顺便带出几个笑话让他忍俊不止。老爷子走了几遭,磕净了烟灰,端坐的椅上,朗声说:“连波,你听我从头讲来!”
…………
优裕的生活和聪慧的天资使他顺利的读完了私塾,十五岁时,他已满腹经纶。学而优则仕,耀祖又光宗。十五岁的葛连波时刻做着求学梦。一天早晨,父亲喜出望外地来到儿子的书房里。一进门,父亲惊呆了!连波和衣伏在书桌上睡得正香,一盏燃尽的油灯还冒着残余的青烟。父亲又气愤又心疼自语道,又是一夜苦读!父亲摇醒儿子问:“连波,四书五经你都念完了,还费这劲干啥哟!”
连波揉揉腥松的睡眼,坐在那半晌无言。
“连波,念完书你该考虑成家立业了。”
“爹,我学无所成,不能成家立业!”
“还说学无所成?山沟里能念完四书五经的有几个?要说学成,你现在已经学成了,要想深求,等完婚之后,再……”
“爹!”连波站起身来,推心置腹地对父亲说:“我的心思不应限在农家小院里,我应当有更广阔的天地!”
父亲没有被孩子的执拗所脑怒。相反,他十分爱怜地拍着连波的肩膀说:“孩子,我理解你的心思,爹的安排并没有耽误你的志向啊!你是念过书的人,咋能不懂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呢?男大当婚,不能齐家怎能治国平天下呢?”
连波惊异地看着父亲那深情的目光,他万没想到,父亲能用四书的理论来佐证了自己的主张,一时间,他竟理屈词穷了。他意识到,眼前是一道深深的沟壑,他没有信心、也没有勇气逾越过去,他只有硬着头皮、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