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对女人没有兴趣。”坐在中间的男人挥手止住部下,然后淡淡地说。“不是因为身体不行。”
他伸手抚摸桌上铁剑的长柄。“从前好几次带兵攻城,我为了激励士气,向麾下士卒应许:一旦攻破城池,他们可以肆意奸淫城内妇人三天。”
“我不后悔。只是我自此立誓不再沾女色。”
蒲川沉默一会儿,然后略一鞠身。“对不起。是我说话太轻佻了。”
他看看石室角落。两坛酒还没有开封。食物也没有动过。
“为什么不吃?”
“我在城外的旧部,现在正饿着。”
“我们不是来当客人的。”右首姓管的部下急切地说。“我们是来借粮。”
“你们有多少人?需要多少钱?”
“十多人马。白银十万两。”姓管的清晰地回答。
“他日起事成功,自当十倍奉还。”中间的男人说。
“行。”蒲川说时没有皱眉。“这数目不小,我可先准备一半,交付你城外的人资用。”
“谢。”
“而且这钱不用还。”
那男人一边眉毛扬起。
“你们要借粮,我却要借人。你和你那十几人。”
“你要杀人?”
蒲川点头。
“谁?”
“有关系吗?”蒲川微笑。
那男人沉默。他提起桌上的铁剑。“呛”的一声,两尺寒光从鞘口吐现。
剑光映得蒲川眼睛半闭。他心里有股寒意。他知道这柄剑饮过多少人的鲜血。
刃光返回剑鞘。石室又复昏暗。
男人点头。
“多谢元帅。”
“我已经不是元帅了。”
当今世上,曾经拥有“元帅”称号而仍然活着的,只有一人。
大牢管事田又青有时候会想:自己要是没有当官,也必定是个成功的商人。
漂城大牢建成至今七十余年,只有一人成功逃狱,就在田又青升作管事之后不久。
田又青不知道那条地道挖了多少年。许多年来一个接一个囚犯用手挖掘,他们还没有完成,就已经死了或被释放。最后挖通它的囚犯叫冯华,入狱前喜欢狎玩男童。田又青至今仍记得这名字。
田又青把这事件压了下来。没有多少人知道,大牢地底那个小囚室有一条直通城外的地道。可是他也没有把地道封死,他知道有一天,这个秘密可以卖个好价钱。
他对了。买家是于润生。
于润生穿着一件洁净的浅蓝棉布衣,骑在普通的棕马上,看来只像个偶然经过城郊道的旅人。叶毅策马跟随在后。
(bsp;枣七没有骑马。他不懂骑。他走在于润生鞍旁。马儿跑得不慢,枣七用两条腿却竟跟得很轻松。
连叶毅也对枣七投以惊奇的眼光——四年前的大战里,叶毅负责在岱镇和漂城之间来回奔走传送命令和消息,一天间用腿跑过的路程足以围绕漂城三圈。
“你知道我是谁?”于润生把马步放慢。
枣七点点头,他不敢瞧向马鞍上的人。他是个挑粪的,而挑粪的遇上任何人也只能垂下头。
“你那位朋友的遗体,我已派人送回你家乡安葬。我的人替他换过一套新衣服。他的家人看不出他是怎么死的。”
枣七突然跑到马前十几步外,朝着于润生跪地叩头。于润生和叶毅慌忙勒住马,恐怕会踏伤他。可是枣七对马蹄没有一点害怕。
枣七额上沾着黄泥。泪水和鼻涕流到下颔时变成灰黑色。
于润生跨下马鞍,掏出一面丝帕。起初枣七想躲开脸——从来只有别人躲他这个挑粪的。于润生替他把脸抹净,把他扶起来。
壮硕的枣七缩起肩膊,脸孔挤成一团,用力想收住泪水。那模样活像个被父亲责骂的孩子。
“你有什么打算?”于润生问。“想回家乡吗?”
枣七张开口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我……没有家……”语音很是生硬。
于润生指一指远方的漂城。
“那么你就住在我的地方吧。把这儿当作你的家。”
于润生重新跨上马背,俯视着枣七。他的表情很轻松平静,就像跟自己的亲人谈话。
“跟我走。”
——跟我做朋友好吗?
这是当年张牛对枣七说过的话。现在的枣七和当年一样激动。
一辆马车此时从郊道远方另一头缓缓驶过来。
“他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