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我想象
……
叶青泡了茶,挨着你坐在长沙发上,递过来碟片所附的歌词单。你对着歌词往下看,这首歌的名字是《活着》。
……
隔壁老张给我讲
年轻时我和你一样狂
天不怕地不怕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后来摔了跟头
老了变得谨小慎微
忘了梦想
只求能平安地活着
……
这歌有一种属于年轻人的淡淡的忧伤,还有多多少少的一份无助、无奈。
你说不错。叶青告诉你这个人叫朴树,他唱的歌大都是自己作词作曲的。你心里想着自己真的是落后了,对年轻人里流行的许多东西不知道。你们喝着茶,很清香的味道。叶青这个小天地你只来过几次,但已经没有陌生感了。就像她本人一样,总共也就见过几次,却一下子就离得那么近。
“哎,你知道我这段想什么?”叶青双手夹着杯子说。
“想什么?”
“我在想那么多同学、同事,而且都是同龄人,我怎么就跟你一下子走得这么近?好像有谁故意安排似的,有点不可思议,又好像顺理成章。”
你这些天其实也在为这份谜一样的兴奋感弄得晕晕乎乎。而且,因为这个人和这份兴奋的感觉,才抵消了你心里那一次又一次泛起的消沉感。
“你说说看。”你说。
“我总在想我跟你之间算是一种什么类型的情感?说是婚外恋吧,我还没有结婚;说是精神空虚吧,好像还不至于。再说,如果精神空虚的话也等不到现在。而且,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清楚,你跟我走近又是什么动机我也不清楚。唉,反正没办法,成天傻乎乎地想人家。每天到睡觉的时候,还把人家发来的短信看一遍再看一遍。有时候想起来挺难受的,咱又算个什么呢?咱想人家的时候,人家跟自己的老婆在一起呢!”
“呵呵,你都快成思想家了。该没有想过你遇到了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专猎女色的吧?”
“当然想过,”她说,“不过很快又否定了。我要那样想的话不是在否定我自己吗?”
“那就首先不要否定自己啊!”
“我这人可是从小自信惯了,但愿你不要制造机会让我失去这份自信。”
“问题不大吧。”你说,“弄不好还会增强自信呢。我就是冲着你这份自信甚至矜持来的,让你失掉自信,也不是我的愿望啊。那样的话,岂不是连我自己也没有自信了?”
她扑在你的怀里。“你坏死了。就连你这种说话方式也坏。”
你俯身用嘴找到她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一起。立即,双舌又绞缠起来,一股凉爽、清香、新鲜的味道传遍全身。
你把她抱起来躺放在沙发上,蹲伏在她跟前,嘴却紧紧地贴在她的嘴上不离开。你的手又自然地放进她的衬衫领口,喃喃地说:“我想要你……好乖,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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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十三(2)
她还是用手紧紧地挡住了那条穿过峡谷、通往高地的道路。急促地喘着气说:“不行,不行……”
“太想要你了。我都难受死了。”
她仍然紧紧地压住那条通道:“你以为我不难受?但是不行。起码现在不行。”
她坐起来,扶你斜靠在沙发上。你闭了眼睛,只觉得一种强烈的疲惫、沮丧还有某种生理上的不适一下子涌满全身。
她反过来安慰你:“对不起。没事吧?”
“不要紧,一会儿就会好的。”
她又烧开了一壶水给你续上茶,递到你手上。“喝点水,喝点水吧。”
喝着茶水,你慢慢地平静下来。“我是否太冲动了?”
“没事。我们之间再也不要这样子了,搞得两个人都难受。”
“那你乖乖地给我不就不用难受了?”
“咱们到现在这程度都发展够快的了。再说,我们毕竟还了解不多。”
看你皱着眉头,她伏在你的腿上,不知为了补充还是为了纠正自己的话,又喁喁地说:“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不是你能不能说服我的问题,而是我现在还说服不了我自己。”
见你不吭,她又说:“给点理解嘛,好不好?你说话嘛。”她抬起头望着你,清澈的眼睛里夹带着一种彷徨、痛苦的表情。
你抚着她的头发说:“好吧。”
“我这人自负惯了,也很挑剔。不过你也够意思。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吧,才使我们能够走近。对于你,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和感觉到的。哎,你可别忘了,在和日本青年的那次联欢会之后,可是我先给你发的短信,而且年后也是我先给你发了短信,你才给我打电话的。对不对?”
“没错。”你笑笑。
“你说你架子够大吧?本姑娘可从来没有说再一再二地主动去跟一个男人联系。”
“呵呵。”
“这下自豪了吧!不过,你真的要是那种热黏皮的话我早就提防你了,才不会跟你走近呢!”
你之前不是已想到过这一点了吗?如果没有年前萧市长的走及年后调查组的调查,你可能早都主动跟叶青联系了,那样的话,或许就不会是这样子了。生活里的每一步棋,要说并不是人自己选择的,而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在安排。西方人信仰宗教,说是有上帝。中国人不知道信什么,那就弄不清了。
“但你并不了解我呀?我有男朋友吗?我这个人在情感上很随便吗?”
“我不想了解。”
“不想了解不可能。”她说,“我有好多同学还有现在的同事看着我这个人似乎很随便,但到后来都退却了。有的反过来又觉得我一个人住在长宁情感上可能有什么谜……你说,我怎么就那么不提防你呢?还有那种洁净感,也好像是早就熟悉了的。有时晚上睡下还提醒自己,可就是提防不起来。你要真是个大灰狼我可就惨了。”
“那还真说不准。”你笑着说。
她又偎在你的怀里,拉住你的手。“你别坏了。你就是大灰狼我也不怕。不过,我有男朋友的。”
“那有什么奇怪?要没有才奇怪呢!”
她转身把两手搭在你的肩膀上,黑亮的眼睛盯着你一闪一闪地说:“这么大度?”
“这怎么能算大度?”
“你不想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吗?”
“当然想知道。”
她进屋去拿出来一个影集,抽出一张照片说:“看看小伙子怎么样?”
你接过照片。小伙子很精神,也很正气。你说:“你的眼力还能有错。谈几年了?”
“我们是中学同学,彼此有好感有几年了吧。但明确下来做朋友才是近一半年的事。”
“他在上学?”
“上大学,在上海。大三了。”
“对你怎么样?”
“他对我特别好,在一起时帮我把什么都干了,连袜子也帮我洗。”
“上海和杭州近啊。”
《沉浮》十三(3)
“他春节后提前到校,在杭州住了几天。”
“怪不得迟迟不归呢!”
她拍了一下你的手说:“还说你不在乎呢,这下露馅了吧!”
“现在的年轻人嘛,都是正常的。”你装作不在乎地说。
“你绝对又想复杂了。我要给你说我们现在还是一张白纸的话你肯定不信。不过,拉过手,也接过吻。”
“呵呵。”你笑了一声。
“你笑还是不相信啊。好了,我不跟你说了。”她嗔怪道。
“我信,我信。”你搂住她的肩膀,“你继续说吧。”
“他在杭州待那几天住我房间,我是一直跟我妈睡的。”
“你父母满意吗?”
“啥没见啥呢,都已经替他说话了。我妈在水房里见他洗的衣服里有我的一双袜子,就把我嚷去非要我自己洗。他却一再解释说他是洗自己的衣服捎带帮我洗的。那天晚上我妈还数落了我半天,说我自己考不上大学还不学会多干点活儿,老指拨人。唉,这人跟人之间没有办法,他那人从小没话,跟我在一起总听我呱叽,还听得很高兴。”
“你没看我每次也都听高兴了。跟个八哥儿似的,谁不喜欢听啊!”
“去你的吧!还九哥呢。”她推了你一把。
“就没有过冲动?”
“有过。就是年后在杭州期间。他想要,我没给。我才刚满二十,太早了没意思。他那人这点好,什么事儿从来都不勉强我。”
“就不怕别人半道把你给抢走了?”你故意说。
“才不会呢!我既然要跟他结婚,这第一次肯定要给他留着,谁也别想,包括你。”她又拍了一下你的手,站了起来,“好了,我不跟你说了。都怪你惹我。不行,我得冲个澡去,身上难受……唉,算了,等你走了再冲吧。”
“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你说。你觉得,让她这么一说,你也感到自己底下一种冰凉难受的感觉。
“你要这么说我还真要去冲澡了。”
“你去吧。我不会偷窥的。”
“那你就坐这儿喝茶。我很快的。”
“我可以看看你的影集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你可别笑话我啊。”她往里走,回头又说了一句。
朴树的碟什么时候转完了也不知道。你就重新让它转动起来,那一份年轻人式的淡淡的忧伤又弥漫了开来。卫生间里传出哗哗的水声。你翻起了叶青的影集。这是她的个人影集,有一些和父母、姐姐、同学的合影,但大都是她一个人的照片。从小时候那个圆头圆脑的小婴儿,到一年一年长大成一个漂亮姑娘,按时间顺序排放得很整齐。每张照片底下还别着标签,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青x岁,某年某月某日”。小的时候,她老是张着嘴笑,留着不长的头发,就是显得耳垂大。她也的确够捣蛋的,照片上正儿八经的时候真不多,不是做着怪动作,就是做个怪模样。有一张四岁上幼儿园的照片,穿着白色的小连衣裙,偏偏要撅起屁股对着人,把脸拧过来吐舌头做怪相,并用手把连衣裙撩起来,露出白色的小三角裤头。你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看到照片底下的标签上写着“1986年6月1日”,想到那一年自己已是个大二的学生了。时间,的确是太快了。到了十一二岁,她就一下子出脱成一个大姑娘似的,开始正儿八经地照相,嘴唇老是紧抿成一条线,上挑的嘴角过早地透出一种矜持。
“哟,看得蛮认真的。笑话我了吧?”
随着话音,叶青已来到客厅。你抬头看去,她头上套着浴帽,那一头长发一被套起来,就越发显出刚洗浴过的脸色润洁,皮肤细腻。脖颈和圆匀的肩膀构成美妙的曲线,通向那被红色棉绒浴衣裹着的身体,两只耳垂很大的耳朵这下子完全地露了出来。你方才还满脑子都是那个穿连衣裙撅屁股的小人儿,这会儿猛不丁看着这个一身成熟的出浴美人,一时间觉得如梦如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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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十三(4)
“你这副样子才更像小时候了。”你说。
“像小时候?”她边说边往下卸浴帽。
“先别卸,我再看看。”
“这样子好看?”她把手停在头上。
“你看你这副样子跟小时候像不像?”你指着她小时候留短头发、挺着大耳朵的照片。
她站在茶几对面躬了身子看。一股因洗浴而蒸发出来的浓郁的体香传进了你的鼻子,让人欲醉。她说:“没有感觉到哪里像啊!”
你摸了摸她的耳朵:“还不像啊!”
“噢,你是指我的耳朵像啊。不知道怎么搞的,耳垂长得太大了,弄得我都不敢留短头发。”
“耳垂大好啊!福相哪儿找去?”
“呵呵,还福相呢。”她把浴帽卸掉,让头发又瀑布一样地直泻下来。她坐到你的旁边。
“你是越长越跟小时候像。中间有一段,大概应该是当中学生那一段,好像要充大人似的,老把自己绷着,显得不是真正的你了。”
“你还研究得深啊。没人这样说过。”
你又翻回到她穿白色连衣裙、撅屁股的那张照片:“这神气跟你现在像绝了。”
她自己也哈哈地笑起来:“去你的吧,我现在就是这神气?这是我那年六一节在幼儿园表演节目,父母也去看,完了之后我爸给我照的。小时候很张狂吧?”
“有点。但重要的是真。”
“现在就不真了?”
“还行。这个影集只到中学,后来的呢?”
“这影集还是我妈给我整理的,我姐也有一本。怎么样,她这人细心吧?还有她老人家的字也写得好吧?我后来的照片才多呢,都让我胡乱放着。”她说着站起来,去里屋又拿出来一个带纸盒的大影集,打开来,除了影集里插满照片外,盒子里又散放了好多照片。
“这是你的同学?”你指着她和另一个女孩的合影问。照片里她们俩的合影很多。
“这是我同学褚红霞,我们俩从初中到高中可一直是形影不离。怎么样,她长得够漂亮吧?”
你拿起照片看了一阵说:“是漂亮,不过……”
“她那时可是我们长宁纺织中学的校花。”
“不过,她这人可有一点苦命相。她现在干什么?”
她吃了一惊似的说:“你这人倒跟神一样!你凭哪儿说她苦命相?”
“颧骨,还有下巴。我也是瞎说呢,一种感觉罢了。”
“你知道她?”她继续带着惊讶。
“不知道啊!”这回轮到你惊讶了。
叶青这才轻轻地叹了口气,说:“褚红霞上高二那年,她妈得了病,是乳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晚期了。她妈是国棉六厂的挡车工,那时候已经下岗,一月只拿百十元的生活费,厂里对她们这类人根本就不重视,看病不肯给钱。红霞她爸也在厂里,虽没有下岗,但一月也就四五百块钱。她还有个弟弟上初中,家里负担很重。为了给母亲看病,到处借钱,背了不少的债。但没过半年,她母亲还是死了。她就退学在厂里办了顶替。像六厂那样的企业,产品又没有销路,只运转一部分织机,工人轮流上班,一月只有半月有活儿干。红霞刚上班时一月只拿###十块钱,一年后转正定级,也才拿不到二百元,连吃饭都不够的。”
叶青好像进入了红霞的境遇,脸上那轻松欢快的神情一下子看不到了。
“第二年,她爸又成了家。”她接着说,“都说后妈难处,再加上这后妈也是工人,下岗领生活费,又没多少文化。人没钱了是不是就生分了?过不了多久,这个家就因为要还红霞她母亲看病欠的债引发矛盾,很快朝着穷困加刻薄的方向发展了,整天闹得不可开交。先是继母和孩子发生矛盾,接着是父亲和继母发生矛盾,再下来是父母和孩子发生矛盾,红霞慢慢地就连一张安稳的床也没有了。她那一段跟我一见面就说钱,她说将来一定要有钱。后来她就连家也不愿意回了,经常到我们家跟我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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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十三(5)
你听得很认真。你发现叶青已完全沉浸在她的讲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