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牛儿?”
“嗯。”
“咋了?好像不太高兴。”
“没……没有啊。关伯伯说你有事对我说,如……如果没啥,我就不打扰了。”
“傻话!没有事就不能来看我了?我求之不得你住到家里来呢。过来,陪叔坐会儿。”
张书记缓缓地转过身,微笑着,仿佛年轻了许多,脸上那种仿佛经了生与死的表情好像也去了不少。树下有一方打磨过、犹如玉石一般莹透的大理石条凳,想来禾儿小虎姐弟俩常陪他坐在树下息凉闲聊。我犹犹豫豫,实际上是怯怯地过去坐到了他身旁。他捧起我双手,凝视了好一会儿,啥也没说,起身去摘了几个桔子递给我,我言不由衷地说不想吃,他也不硬塞给我,剥了一个自己吃起来。我好不后悔,口水像喷泉一样直往口腔涌,打着旋儿咽都咽不及。实在忍不住了,醉翁之意就是在酒地问:
“张叔,不酸吧?”
“酸,而且还有点儿苦和涩。”
“那么红啊,咋又酸又苦呢?我吃个试试。”说时迟那时快,话还没说完,我已抓起一个桔子剥去一块皮,刚一落音,两瓣桔子己经飞进嘴里。蜜甜,哪里有酸有苦有涩?
张书记蓦地笑了。我知道把戏被识破了,也知道入了他的圈套,不觉忸怩地埋下头。
“害啥羞?叔的就是你的,想吃就吃啊。不过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红了的桔子都甜,就像你关伯伯,他三五年初就参加了红军,够红了,但他的心却苦不堪言!”
张书记说着,忽然顿住,眼里滑出一缕哀伤,但又迅速用微笑翳蔽了。当他那微笑像旭日冲破乌云照耀我的时候,我也想说,你也是老八路,也够红了,但你心里好像比关伯伯更苦,这是为啥呢?我没敢开口。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用完全是父亲似的口吻说:
“牛儿,受苦了我的孩子。”
“这算啥?我妈在城里拖我长大才算苦哩。我妈没笑过常躲着我哭,我没笑过也没哭过。来到这里我笑也笑了哭也哭了,一点儿没觉得苦。”
我轻松了些,又剥了一个桔子吃起来。
张书记沉默了一会,问我:
“你为啥要这样帮助咱村?”
“因为是我的老家啊。”我说。
“谁说的?”
“感觉呗。”
“你找了那么多钱,是为了村里不受饥寒,村里却把钱都用到了夏姑娘和你禾儿姐身上,对此你咋想?”
“我……我想杀了那些医生!泪水一下子盈满我眼眶,“他们……他们没医好像我妈一样的红云姐……张叔,禾儿姐病咋样了?可一定要把她医好啊,需要多少钱我都会找到的。”
“别哭啊,”张书记握住我的手,轻轻抚着,“你禾儿姐看的是最好的医生,已经康复当兵了。她也很惦记你,用第一个月的津贴进城为你买了双鞋呢。不然张叔咋会回来?今后不要再往医院寄钱了呵。”
往医院寄钱!?我从没有过这念头。即便想寄也不知道禾
儿住哪家医院啊。我茫然不解,默思了会,肯定如此移花接木李代桃僵的只能是不敢明目张胆巴结禾儿的汤灿。
“又在想啥?”
“没有啊。”
“牛儿,你知道我为啥叫你来?”张书记一手抚着我的手,一手抚着我的头,“我和你关伯伯觉得你已经懂得很多事,应该把有些事情告诉你了。这次我去省城,其实不单是送你禾儿姐去参军治病,还肩负全村重托,以及查明你母亲去世的真象……当然还有你爸和姐的下落。因为你来村里后的表现使村人怀疑葬在望龙村西山头的母女俩可能不是村里当年的横牛儿和她娘,你有可能才真是咱村的横牛儿……”
张书记咬了小块桔子皮在嘴里抿着,闭上眼睛,一脸沧桑齐指鼻下,大有冲上鼻梁之势,表情又沉入一种悲切之中。过了一会,他沉郁地又说,他这次到省城就没打算回来,如果证实我母亲真是姓刘的警备区司令害死的,他会一掌劈死他。但经过多方查证完全与那司令无关,而且查明那司令是我父亲的结义兄长,若不是他,我母亲和我早饿死在省城街头了。真正的凶手是那司令信赖的手下一个处长。接着,他又说他还找到了禾儿在省军区任了司令的大伯,已经说好作为内部特招让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