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了一会儿,“打上蔡县来的,要去青平府?”
“是的。”官娘抬眼盯着他手上的路引,心里打起鼓,着实不明白这捕头因何问自己这些,莫不是自己与这帮官差要抓的犯人长得相像罢?还是自己是女扮男装轻易就被看出来了,引起眼前这位捕头的怀疑不成?
那捕头看看官娘又看看路引,食指在黄黄的纸上弹了一下,冷不丁道:“秦相?”
官娘心里胡思乱想着,忽听见“秦相”二字还反应不过来,望着那捕头两人大眼瞪小眼。直到他眼中露出一种类似于不怀好意的笑,官娘才醒过味儿来,猛然点头如捣蒜道:“是是是我是,敢问捕头大人有何吩咐?”
捕头眼中的笑意退却,他把路引塞回自己袖子里,一板一眼地看着官娘。
“第一,你的路引是假造的。第二,你实是个女子。这第三么,我看小娘子好生面善,多问一句,你是否果真是上蔡县人士?”
面善就是面熟。官娘自问从没有见过这位捕头,她实在没想到一路使她顺顺利利过来甚至被她快当作是真正的路引就这么被眼前这个捕头识破了。
有些惊慌,好在这位捕头瞧着还没有要抓她的意思。官娘老老实实道:“回您的话,奴确实是从上蔡县而来,路引上所言…所言皆是事实,奴此番去往青平府确为寻亲之故。”
“叫什么名儿?”捕头往门口走了几步,朝外头望了望。
“……何官娘。”
“何官娘——?!”他尾音突的拔高,吓得官娘惊弓之鸟似的,立时就抱起包袱,随时准备从门口蹿出去。
边儿上客房里几个捕头听到这边捕头大人的声音都聚拢过来,“头儿,是不是发现踪迹了!”几双眼睛往房间里一扫,只见那桌旁立着个窈窕的……男人?
“无事,你们且去这客店后院搜查一番。”朱茗冬手握成拳在唇边咳了咳,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一炷香之后在店门首集合。”
几名捕快应着散开,却不时拿眼往房里瞅。朱茗冬见他们去了才进门,转身关起门来。官娘警惕地看着他,心头惊疑不定,怎么好像,这位捕头是认识自己的么?
朱茗冬表情缓了缓,为着不吓到她还把手上的剑放到桌上,他笑了笑道:“小娘子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因何要往青平府寻亲,这寻的又是哪一门亲?”
他看着面前这叫官娘的小娘子,心话儿,怪道才一进门见着她就眼熟非常,这保不齐,她便是自己那位上蔡县的小表妹了。
同名同姓之人固然多,她却是从上蔡县往青平府去,瞧着年岁也相仿,这些哪怕都是巧合,只她这张弱生生的小脸,眉目间竟与过世的姑母十分相像。
虽他一下子问了三个问题,但毕竟是差官。
捕头亲自问问题,官娘不敢不答,犹疑着把自己的情况都说与了这位捕头。她才说完,就见这位年轻的捕头脸上绽出了笑容,大步朝自己走过来。
这怎么像是要跟自己拥抱?
官娘见状抱着包袱急着往墙边退了几步,纠结着眉头盯住他。
朱茗冬赶忙止住步子,两手摆了摆道:“表妹无需怕我,我正是你表兄!”官娘不为所动,轻轻咬着下唇,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朱茗冬心情显然十分好,忙续道:“刚儿一见着官娘心里便起了疑,你大抵忘记了,那年父亲带我去上蔡县,官娘那时候还小,表哥还抱过你呢。不想如今都这样大了,若不是瞧着你与姑姑十分相像我亦是认不出的,又听你是要往青平府去,心中便更加确定了。”
“那你,你果真是我的表兄?”
官娘眸光亮了亮,朝这捕头走近几步,张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的脸,好像在找他脸上有没有一点点和她相似的地方。心里不禁道:世上真有这样巧合的事儿?自己还不到青平府,外祖家的人就送上门来了。
朱茗冬被她看得发窘,不自然地转了转头,笑道:“如假包换。前些时候大哥…便是你大表兄,写了信着人送去上蔡县里,然过了这些时候却一直收不到表妹你的消息。
祖母担心你,嘱咐我此番捉到这犯人便顺道往上蔡县去上一趟儿,看看是不是直接把官娘接回家去。不想表妹这样的本事,自己个儿一人竟也到了这里……可知你若出了事我们岂不要担心的。”
“幸而是在这处偶然遇见,”他拿起桌上的长剑,微一叹,“否则我不定要扑个空了。”
“表兄打算去上蔡县接我?”这外祖家的亲人竟比她想象中更在意她,官娘头一回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眼眶里盈上薄薄一层水光,须臾眉眼舒展开,把包袱背到肩上去了。
那逃犯本就是瓮中之鳖,很快就被前来的衙差们擒住。到了下午,朱茗冬命手下的捕快先行押送那逃犯回去青平府,自己则找了辆小马车,带小表妹回家。
他坐在前头赶车,从梅县往青平府赶车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想象着落了晚到家祖母见到外孙女时的意外和惊喜,他唇边漾开一圈笑弧。
官娘从后面爬出来坐到他旁边,有意无意打听着外祖家的人事。因她母亲朱氏去世后,两边的联系便逐年减少了,特别是何四郎娶了继室后,更是基本断了联系,所以官娘有意无意地问东问西朱茗冬也并不反感。
官娘听他的描述还不信,怎么在他嘴里他们家人都是和善的大好人,直到到了外祖家,她才不由得不信了。
要说朱家早在把官娘的母亲小朱氏嫁去上蔡县那年还并不富裕,也就是最近这些年才走了运道。这里有个缘故。
朱家二房的朱瑶娘是青平府里出了名的美人儿,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传得神乎其神的恍若谪仙一般,见过的人没有一个不夸的。
那一年这名头传到了新上任的知府大人耳朵里,这杨知府是个爱好风与月之人,二十好几的人,自认阅女无数,是从京中放的官儿下来这青平府里,京中美人虽多,只他甫一见着这朱家的朱瑶娘,竟好似精魂也被吸走了一般,琢磨着心思想着怎生好弄到手里。
后晓得主家二房的朱茗冬在衙门里做捕快,不声不响就提了他的职,年纪轻轻的就叫他当了捕头。朱茗冬先时还不知所以然,后头有人着意指点他一二,他才晓得是知府大人瞧上了自己亲姐姐,要收到府里做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