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全发,可心便似那苦寒之地,早就死了。他的使命,便是撑着这副空皮囊,为了活着而活着……原来,自己连放纵一下的自由都没有。
“……挑灯坐,坐久忆年时。薄雾笼花娇欲泣,夜深微月下杨枝。催道太眠迟。憔悴去,此恨有谁知。天上人间俱怅望,经声佛火两凄迷。未梦已先疑。”
如傀儡一般的活着,这便是他的宿命吧。
渐渐地,他的嘴角边流下了一缕缕血丝……
这一天,终于来了。
在林府门前的一条街面上都布满了漫天的红色,远远望去,似一片红色的海洋,可在绍卿眼中,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色。他身着红色喜服,袖口上绣着暗色的牡丹,领口用银线勾勒出来了几片祥云,好一派俊朗的气质。他坐在迎亲的马上,马儿由阿奇牵着,在那漫天的喜炮中去迎接那个不属于他的新娘。他平静地望着街面上看热闹的人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他们呀,为了什么而高兴呢?
迎亲的唢呐声越来越近,念慈倚在门扇边看着经过的绍卿,泪如雨下,在她的脑海里一遍遍的回荡着他的声音——
“……我告诉你,这个忙我帮定了,我林绍卿今生定要娶顾念慈为妻,没错,今日我娶亲,娶的不是别人,就是你!”
“人活一世,得一红颜知己足矣。我愿做像纳兰般的痴情男子,你便是我此生唯一的‘卢氏’,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你我相处这么长时间,你还不懂我的心吗?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女孩子,我没有权力让你被动地去接受我的感情,因为感情这件事,万万不能强求。”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比翼连枝当日愿……”
……
呵,好一句“比翼连枝当日愿”,原以为他是自己最后的归属,没有谁对谁错,最后,竟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上天安排的阴差阳错。他的声音在脑海中愈来愈清晰,要活生生的取她的命一般。她死死地握住门框,她的一生,没有了他的存在,该是何种田地。
俊清站在暗处心痛地望着她,他又何尝不有一种心如刀绞的痛,不知何时,念慈便成了他深深牵挂的人,他知道,她的痛,已经逐渐变成了他的痛。俊清默默地走向前,轻轻的道:“念慈,把他忘了吧。也许,我可以……可以照顾你,我……”
念慈揩了揩眼泪,轻声言道:“俊……”她顿了顿,“……林大哥,念慈知道你的心,可是,我就是个小女人,我的心早已被占满了,再也容不下另一个人。你很好,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更适合你的人……我……”她还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便慢慢地向屋内走去。
此地,只余俊清站在原处,幽幽地看着绍卿的迎亲队伍缓缓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满眼春风百事非
第十四章满眼春风百事非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
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纳兰容若《采桑子》
喜堂内宾客满座,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堂内喜烛肆意的烧,正中间的双喜字是那么的醒目,旁边烫金的“龙独光耀,高照华堂,夫妻并寿,福禄成双”的对联也映着喜庆的金色,绍卿用喜结牵着董贞慢慢地进入正厅,在祖宗牌位面前慢慢跪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此时,他的身体仿佛不属于他,便像是木偶人一般听着喜娘与管家的安排。周围传来的贺喜声,门外隐约传来的鞭炮声,大太太与二太太喜悦的谈笑声……众声音夹杂,在他看来便如紧箍咒一般,将他的头刺得生疼。三拜之间,只听闻庭院中传来阵阵唱戏声,听着戏文,他便知是汤显祖的《牡丹亭》——
“……好景艳阳天,万紫千红尽开遍。满雕栏宝砌,云簇霞鲜。督春工珍护芳菲,免被那晓风吹颤。使佳人才子少系念,梦儿中也十分欢忭。湖山畔,湖山畔,云蒸霞焕。雕栏外,雕栏外,红翻翠骈。惹下蜂愁蝶恋,三生锦绣般非因梦幻。一阵香风,送到林园。一边儿燕喃喃软又甜,一边儿莺呖呖脆又圆。一边蝶飞舞,往来在花丛间。一边蜂儿逐趁,眼花缭乱。一边红桃呈艳,一边绿柳垂线。似这等万紫千红齐装点,大地上景物多灿烂……”
林绍卿怔怔的站在那里,这些戏文早就烂熟于心,此时传入耳中却不忍再听。戏子们还在远处依依呀呀的唱着戏,宾客们还在喧闹的说着吉祥话,只有他的心境却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仿佛今日成亲的新郎不是他。此时站在喜堂中只是一副空空的皮囊,内心早已被痛苦腐蚀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抹孤魂,无情自可杀,他一直在爱与被爱的路上走得跌跌撞撞,在最后还是把自己、把对方弄得伤痕累累,他才知道拥有一段真挚的感情需要有多么大的勇气。现在,他们的一切,就这样断了,时他亲手埋葬了这段感情。呵,与其说是一场婚礼,不如把它当做一场祭奠爱情的葬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