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非不解,抬眼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是女孩儿。”
燕非便不再多说,兀自游开数尺。他洗得异常之快,朱弋又道:“衣服也洗掉!”
燕非说:“衣服又不需要疗伤。”
朱弋坚持说:“就是要洗!”
于是燕非也把衣服浸入水中搓洗了。
二人再度回到岸上时,衣净人新,神清气爽,朱弋挽了头发,看燕非还披散着乱发,于是撕了条红纱递过去说:“扎起来。”
燕非看一眼,没有接,迟疑着说:“我……不会。”
朱弋撇撇嘴角,与其口头教授他,还不如亲力亲为。于是上去一手拢住他的头发,一手用纱巾束了,看也不看,转身就走。
燕非一语不发地跟在身后。
朱弋忽然停住脚步,抬头向苍穹看去。其实这是一片非常美丽的林子,如纱一样的薄雾漂浮在树尖,树的颜色从碧翠慢慢过渡到玄苍。
即使穷其笔墨,那种美,也是无法凝然于书简画卷之中的。无数高耸入天的古木和浑身透碧的竹林向四方绵延,身旁清泉则是条飘带,缠绕在这么一片树林的海洋中摇曳。看得久了,连视线都变得翠绿起来,天空也成了淡淡的碧青色——这样的天,在其他任何地方都看不到。
鼻翼旁是淡却挥之不去的草本清香,耳边有山涧流水,鸟叫虫鸣,恬淡中低语,沉静中啁啾,是她在大漠里从来不曾见过的美景,不曾听过的天籁。
燕非的脚步声也消失了,半晌,背后传来一句疑惑的声音:“怎么了?”
朱弋静静地仰着头,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仔细一想,如果是死在这样的地方,如果……”她及时住了口,没有将下面的话说出来。
燕非随她的视线向上看,刚抬起头朱弋就又再度往洞口走去,步伐决绝。
二人回到洞内,朱弋道:“如果拿到了那个匣子,你要怎么做?”
燕非说:“当然是交给主人。”
朱弋忽然柔声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听他的话?”
燕非一怔,抬起头来,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有些惘然。
朱弋又说:“你有没有想过,不顾任何人,只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一件事?”
一头散乱长发尽数束起后,燕非那一张清俊脸庞总是露出不谙世事的迷蒙,令人猜不透他的实际年纪。
朱弋见他沉默不答,就换了话题,“假设我们拿到了匣子,之后呢?你要怎么交给你的主人?”
燕非道:“可是我们还没有拿到匣子。”
朱弋说:“假如呢?”
燕非想了一下,说:“拿出匣子,山体就会震荡,主人一察觉,必定来找我。”
朱弋笑道:“这样说来,你的主人想必知道进出这里的方法吧?”
她打量着四周说:“这座山一定有什么通道或者移动规律,只是我们没有掌握。若我猜得没错,你的主人大概就是宴古茶楼的老板,他从圣朝不间断地运来经过挑选的孩子,让他们为了只够一人存活的食物互相斗杀,胜利者就替他盗取艳疆山里的末阑国宝,换取自由。”朱弋朝燕非抬了抬下巴,语气不屑道,“你便是其中的幸存者。”
燕非问:“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朱弋哼道,“你可知道这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足够诛连全族的重罪!只要我俩合力逃出去,你便自由了,再也不用受他掌控!”
燕非突然打断她,用力说:“我不是受他掌控!我是心甘情愿!”
朱弋怔住,反应不及,“为什么?”她仔细回味燕非的话,不由惊疑到连连反问,“你怎能心甘情愿地替他做这种事?你、你有没有脑筋!”
燕非死死盯住她,语气沉狠道:“我不喜欢外面的世界!家族相残,尔虞我诈,有什么意义?不如与世隔绝!”
朱弋哑然,怒气涨满胸膛,“那你便死在这种地方好了!我才不喜欢这种阴森森的破洞,就算我是个被人嫌弃的野种,也看不上这种住处!”她站起来,一脚把水壶踢飞出去,哐啷脆响,“烂饼臭水,也只有你过着野兽的生活还以为这是恩赐!”
看到两人一天的饮水就这样轻易洒了一地,燕非睁大双眼,拿起轻空水壶一晃,那无法估计的分量让他难以置信。眼见外面天色渐晚,再去取绝对来不及,霎时眉间带着怒意瞪向朱弋。
后者全然无惧,抓起地上纸包砸向燕非,“给你!我才不稀罕你的食粮!”
燕非怒喝一声,一手抓住朝他飞过来的馕饼,身影如电,只一霎就出现在朱弋面前,五指扣住肩臂往后一压,险险将她嵌入墙壁。
朱弋困难挣扎,衣襟勒住了喉咙叫不出声。眼角余光瞥见他手里那只饼……被无意识地捏得粉身碎骨,看过了那些獠兽下场的朱弋只恐怕那便是自己不久后的下场。不甘心……实在不甘……眼前很快昏黑模糊,双臂无目的地乱挥,也不知抓到了什么,用仅剩的力量一扯……连她自己都觉得那一抓轻薄无力,毫无杀伤性。
燕非忽然一震,束在身后的头发散落下来,朱弋指间缠着一条红纱,那是前不久她才为他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