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说：“这是怎么啦？康家爷儿俩怎么唱上对台戏了？”
乙说：“听说康家大公子康顺要下海唱戏，他爹急了，这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甲说：“明白了，这是明着拆康顺的台呀！他爹有钱，肯定能请来有名的戏班子，这样一来谁还看康顺‘耍活宝’呀？康顺栽了跟斗，自然就没法‘下海’了。这康顺也是，放着家里的买卖不干，非要下海唱戏，你说他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乙说：“这都是他爹惯的。自小娇生惯养，要星星不敢给月亮，自古道：慈母多败子。我看康顺这小子以后有不了出息。”
几个叫花子手持牛棒骨来到戏台跟前唱开了：“春季里来百花开，北关外边搭戏台，少爷下海要唱戏，阔小姐要把窑子开……”
众人大笑起来。
此时在龙王庙里，康顺正和一帮戏迷商量着：
甲说：“大少爷，我看你下不成海了。你爹花钱请来了戏班子，听说是京、评、梆三下锅的‘小牡丹’戏班，就是当年杀张青山的那伙人。人家那一生、一旦可不含糊，咱根本唱不过人家呀！”
乙说：“我看咱别折腾了。凑到一块儿玩玩挺好，干嘛非下海不可呢？大少爷，你要真想下海，干脆去找个戏班搭班唱戏，我们可不陪您玩儿了。”
康顺把眼一瞪，没好气地大声说：“干嘛？你们这是干嘛？没上阵就先‘草鸡’了？那俗话说得好，出水才见两腿泥哩！小牡丹戏班怎么着？她不也是俩肩膀扛一个脑袋吗？别忘了，我可是正经拜过师的。不趁四月初八庙会的机会下海，往后哪还有机会？搭人家的班子唱戏，我能挂上头牌吗？你们可都是拿了我的大洋钱的，我对你们不薄吧？谁要敢拆我的台，我跟他完不了！你们也不想想，咱要是赢了小牡丹戏班，把她们的场子叫空了，咱不是一下就成名了吗？死心眼儿！”
众人面面相觑，全愣了。于是，康顺手下的人该怎么忙活还怎么忙活，这“叔侄对台戏”是唱定了！
在日本宪兵队，宪兵队长松本少佐拿着警察署长递来的公文，苦苦地思索着。
翻译官和署长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松本问道：“为什么要在四月初八唱戏呢？”
署长说：“松本太君，相传阴历的四月初八是佛祖释迦牟尼的生日，因此永定镇很久以前就有在这一天集会庆祝的习俗，开展各种娱乐活动。渐渐地四月初八已经成了永定镇一年中最大的庙会，商会出钱请戏班来唱戏，也不是头一次了。”
松本脸上露出了微笑，说道：“很好！我大日本国民也是释迦牟尼的信徒，既然是为佛祖庆祝生日，那么我就批准这个方案。如今永定镇上我大日本的侨民也有上千了，既是庆祝佛祖的生日，那我们的侨民也一定要参加。不但要参加，还要组织我们的侨民登台献艺，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大和民族的歌舞伎和民族舞蹈。入伍之前，我也是我们那一带颇有名气的歌手哩！”说罢，松本清了清嗓子，唱起了日本民歌……
署长和翻译官忙在一边鼓起了掌。
松本摆了摆手，笑着说：“不行啦！比当年差远了。”
翻译官走上前说道：“松本太君，永定镇既然有这么盛大的节日庆典，是不是把丰台和北平城里的大太君也请来？在您的管理下能举行如此盛大的中日两国人民共同庆祝的盛会，也足以显示出您过人的威望和管理才能。您看？”
松本点了点头，笑着说：“好主意，我马上就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一定会感兴趣的。不过，你一定要把治安维持好，不得发生任何问题。”
署长头上冒了汗，说道：“太君，别的我倒不担心，永定镇以前年年办‘四月庙’，从未发生过问题。可是去年年底土八路袭击了大日本皇军的西仓库，我担心八路……”
松本一拍桌子，大声吼道：“你是怀疑大日本皇军的武力吗？如今永定镇已经成了天皇陛下的王道乐土。我和我的士兵对于维护永定镇的平安，不受八路军的骚扰，有绝对的把握。你去负责组织庙会，镇上的安全保卫我自会负责！”
署长冲着松本敬了个礼，故意大声吼道：“哈伊！”
在康宅，康万刚的房间里，康万刚背着手肘着眉头在屋里踱来踱去。
叶美霞说：“你这是怎么啦？你还真为你大哥他们爷儿俩的事儿犯愁哇？儿大不由爹，依我说你就多余操那个心。”
康万刚恶狠狠地说：“你给我住口！真是妇人之见。你也不想想，咱俩来到永定镇之后，实际上是寸功未建哪。我原本想收编马金山的队伍，可他早在天津时就入了共产党，人家根本就不会买我的帐。上次我带人去刺杀多田，其实并没有成功。当时我推开车门，冲下铺就开了枪，然后根本来不及查看是否打死了多田，我就跳下了车。事后我仔细一回想，包厢的下铺其实并没有人，这该死的老鬼子。将来上边要是一查起来难免露馅儿。身为党国军人、军统大员，我不能毫无建树。我要利用这次机会杀掉现任的日本宪兵队队长松本，只有这样我才对得起党国。据说驻北平和丰台的日军军官也来参加这次活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叶美霞说：“你糊涂啦？别忘了，这次请戏班唱戏可是以你大哥的名义办的，一旦松本被杀后，咱们康家能脱的了干系吗？”
康万刚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呀！何况，我此次请的正是当年曾借唱堂会，杀了匪首张青山的小牡丹戏班。将来我就把责任往这个倒霉的戏班身上一推，就说这个戏班就是专门借唱戏之名搞暗杀的。日本人一调查，他们有刺杀张青山的前科，自然就把咱家的人开脱出来了。”
叶美霞急切地说：“不行！你不能那么办，日本人是杀人不眨眼呀，万一他们要是把咱家人和戏班的人‘一勺儿烩’可咋办？”
康万刚用手一捋大分头，大声说：“真要那样我也不后悔，那我也算是为国捐躯，也算是对得起党国了！”
叶美霞哭着说：“你个挨千刀的，你愿意送死我也不拦你。我们娘儿俩可不跟你担惊受怕，我这就回天津。”
康万刚掏出手枪，顶住叶美霞的太阳穴，厉声说：“你敢！老子一枪崩了你，信不？别忘了，你可是我的抗战夫人，你跟我来到敌后，就是来抗日的，你敢离开这个家，那就是临阵脱逃！”
叶美霞哭着说：“我…我就是留下，能帮你嘛忙？那不是白白送死吗？”
康万刚说：“你要带孩子去了天津，那就是不打自招哇！日本人必得怀疑咱家，你提前离开了永定镇，这不是此地五银三百两吗？留下来肯定有风险，可只有你们娘儿俩留在永定镇才能迷惑日本人，把刺杀松本的责任推给小牡丹戏班呀！”
叶美霞无奈地点了点头，小声说：“你个挨千刀的，就算咱家能逃过一劫，你不是把人家小牡丹戏班坑了吗？”
康万刚笑着说：“那没办法，自古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要建功立业，自然得有人为此作出牺牲了。再者说，日本人倘若真的杀了小牡丹戏班的人，不是更能激起广大民众对日本人的仇恨吗？哈……”
叶美霞说：“姓康的，你真不是个玩意儿，死后准得下地狱。”
永定镇上的人们各自为自己的计划忙碌着。消息传到了山里马金山那里，马金山也苦苦地思索开了。
夜深了，马金山的指挥部里，电报员正在紧张地发报。马金山倒背着双手，站在地图前，苦苦地思索着。
李谦走了进来，向马金山敬礼，大声喊道：“报告！”
马金山回过头来，问道：“山下的情况怎么样？”
李谦说道：“马团长，永定镇今年要大办四月庙会，除了永定镇老百姓的那些传统节目，商会今年还请来了一个戏班前来助兴。更有意思的是，日本侨民也在抓紧排练节目，据说那一天要和戏班的人同台演出。宪兵队长松本还专门邀请了驻丰台的日军联队长久井和北平城里日军的高级将领……”
马金山眼睛一亮，追问道：“你是说北平城里和丰台的鬼子大官也要来永定镇凑热闹？”
李谦说：“一点不错！听说为了招待这些鬼子的大官，松本专门从北平城里请来了日本厨师，还从丰台的日本窑子里临时找来了十几个日本窑姐儿。”
马金山眼睛一亮，自言自语道：“天赐良机，咱趁机给他来个一勺烩！”
李谦说道：“团长，您的意思是咱们去袭击来现场看演出的鬼子？”
马金山摆了摆手说道：“不行，不能在永定镇下手，那样肯定得伤及无辜。就算咱的枪子长眼，可鬼子吃了亏后，肯定要对永定镇的乡亲们进行报复。你忘了，咱当初炸了鬼子的军列，袭击了鬼子的护厂队，给老百姓带来了多大的麻烦？鬼子找不着咱们，残害了好几百老百姓啊！让老百姓吃亏的事儿咱坚决不能干！”
李谦疑惑地问道：“那…咱就不下山啦？”
马金山冷笑了一声说道：“鬼子既然已经伸出了脖子，咱干嘛还要客气。通知部队，做好战斗准备，咱打他个伏击。鬼子的大官从永定镇看完演出后，肯定不会留在永定镇过夜，咱把队伍埋伏在永定镇外的公路上，等鬼子的军车一到，咱就给他来个‘铁锤砸西瓜’。”
李谦疑惑地说：“松本可是把丰台的日本窑姐儿都招到永定镇了……”
马金山一挥手说道：“鬼子的大官跟前都有随军妓女，他们才不会瞧上那些在窑子里接客的妓女。再说，那些当大官的绝对不敢离开自己的岗位，跑到永定镇去过夜。”
李谦想了想，然后笑着点了点头，给马金山敬了礼，转身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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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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