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去买一只老母鸡,叫人家杀好后拿回来炖。多放一些桂圆、黑枣、清补凉之类的佐料。还有哎!你比我还老呀!教我。
也许我倒下,从此再不起来共和国的旗帜上有血染的风采。如果韩梅伏在病床上,脑海里的迷迷糊糊听到像是有人唱阵哲写的《血染的风采》,渐渐的歌声越来越小,她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站在门口两边的两个便衣,严密地监视着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他们在不停地忙碌着。不是打针就是换药量体温查血压验屎尿等等,忙得不亦乐乎。可韩梅全然不知道,也许她还在梦乡呢。尽管不时从敞开的窗户飘来阵阵的难闻的气味,她也不觉察一样。在这些医生护士中,有一个高个了的护士,走路时有些做作,脖子上挂着听筒。她给保京听了一下心率,而后,又用手臂压了压他额头,又模模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烧,这就好,这就好。做完这些,他把一支钢笔塞进保京的胸膛,又看了好会儿熟睡中的韩梅,才转身出去。
阿梅,阿梅,你醒,你醒。鸡汤来了,快喂小韦,他一定很饿了。韩母贴近韩梅的耳朵反复说了几遍,韩梅才醒。
妈,几点了?韩梅一醒,就问。这是她守的第五个晚上了。保京的病时好时坏,医生很高兴。因为他们每一个科室都承包了。每一个科室和医院都签订了协议,达不到双方所订的目标,上到主任,下到护士,本月除了工资以外,你就甭想有奖金了。相反,要是达到指标,超过的部分,不管是多少,就由各科室的自由支配。医生能不高兴?每月都不知是用工资还是用奖金。医生能随便放走一个病人吗?
你不是带有手机吗?
小兰下午拿去用了,可还没有还给我呢。这姑娘,肯定是有男朋友了。一说起话来,那脸笑得就似一朵盛开的桃花。问她,只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可满脸的红晕,分明告诉了别人。韩梅在埋怨小兰。
这可不是办法。还没有找到工作,花销就这么大,以后呢?真是年轻人,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就是。不说了,我要喂保京了。她来后我再问她。你去走廊向左拐的地方看,墙上挂有一个。
韩母出去了。韩梅刚喂保京几口汤,韩母就回来了。小梅呀,时光也不短了,喂了保京,你自己也吃一些。这几天,看你瘦成这样,变成另一个人了。难为你了,今晚我替你,要不,我担心你受不了。要是他起来,再也不像以往对你了,你咋办?他真的铁石心肠,你也甭可怜他!对这种人,你也问心无愧了。对啦,你告诉他父母没有。天下的父母,和自己的子女都是心连着心呀!韩母直唏嘘。结婚还不到一个月,就成这个样子,以后怎样过日子哟想着想着,她竞抽泣起来。
妈妈,你别这样!不管以后如何,我先做好目前的事,这才是致关重要的。我不能告诉他的父母。他们的年纪虽比不上你高,可他们的身体却比你差多了,生活又艰苦;我想接他们来,尽自己的孝心;可他们丢不得家里的农活。我能把这事告诉他们吗?这不等于我害了他们?保京的弟弟又不在了,只有保京他,也仅是老人的唯一希望了。你说,我能把他们的希望打破吗?不管是什么样的希望,都是一个精神支柱;精神一旦垮了,一切也就完了。我们做人不只都是为自己着想,也应该设身处地为他人想一想。何况还没有彻底弄清楚事情的头绪来。再说了,如今我们还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呢!就算他不是我的老公,可他也是我的病人呀?医生照顾病人,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人匀不是常常说,医生面前无敌友吗?
哎——难为你的一片好心,你会得到好报的。妈妈晓得。好了,甭说那么多话了,你韩妈见韩梅没做声,忙勾头看。韩梅用汤匙舀汤给保京喝,伸到离保京的嘴巴还有十公分距离时,却一动不动的僵在那儿。原来,韩梅打起了呼噜。韩妈疼爱地抚摸韩梅的头,喃喃着:小梅呀,你受苦了。而早已醒了的保京看到这一幕,两行热泪不知不觉地淌了下来。韩妈心里一阵激动。娃呀,你的保京不会丢你了。想到这,她去掰开韩梅手,取出汤匙,把凉了的汤放进保温壶里,又舀一匙起来,正想喂保京,韩梅醒了。
韩梅用手梳了梳有点乱的头发,接过韩妈的汤匙。妈,我来,你回去吧。我知道你为我们操了不知多少心,流了多少泪。做晚辈的,不知怎样才能报答你的恩情。《常回家看看》的歌曲,唱起来好听,有不少人唱得还十分的专业,可真正做起来,就以前保京对你有点脾气,是工作不顺心时才这样的,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有你这份心,保京如果韩妈的泪水,又扑簌簌的往下掉。
妈,别伤心了,我没事。保京也会好的。说不定再过两三天,他就会站起来,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你回去叫小兰来。记住,叫她带我的手机来。好让我向我们的院长汇报我的事。如果还没好的话,我得回去上班,叫她代我看看。找工作的话,先落几天。
韩妈含泪而去。
院长又批了韩梅两天假。还说,如果还没好,就继续请,直到好为止。再说,保京也是病人,不管他以前做什么,也不管他现在和以后做什么,他现在是病人,想方设法治好病人是我们每一个医生的责任。韩梅连连说,谢谢!谢谢!关上手机,泪水便夺眶而出。谁说院长不近人情呢?
其实,保京早就好了,这几天来,他的脑子清醒得很,只是他没表现出来罢了。有人给他的钢笔笔套里的纸条内容,他也知道了。
这怎么办呢?四个便衣轮流二十四小时守着,窗户都是十八公厘的钢条,没有天窗,卫生间的窗户也是钢材做,这更大,有二十公厘粗。即使能从这考虑,可太小,也出不了呀。
这几天,发作过多少次,记不清楚了。反正不少于两次。不过有医生护士在场,他无论怎样,也不会出啥大事的。但是,要真的上瘾,治不了,那不毁了自己一生的前途和幸福吗?还要涉及到自己的家人,还有韩梅和她的家人,这划算吗?真的“光荣”了,得个烈士的空衔,又有啥意义?一个纪念而已。每年的建军节或清明节,给一个花圈——廉价的——本该是一两百块钱一个的,到了经手人后,就大打折扣了。宣读几句干巴巴的誓词——我们一定向先烈们学习,努力学习文化知识,艰苦奋斗,不怕牺牲;节假日,游人闲人去看见了,在我们的身旁照相留个影,以作记忆;平时,又能有多少人记住自己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有三百六十二天在寂寞无聊中。人们只记住张学友,而又有多少人还能记住张学良呢?尤其是年轻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逢年过节,当地政府真正有“人民公仆”的话,还能记起我的父母——他们的儿子曾经为了保卫和平而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也许去看看他们,给他们些许的慰藉和温暖。真没出息,老是想这破了案,第一得利的人,还不是局长的。就是记者来采访,不就是问一二三四等等的领导后,才问到第一线的人?镁光灯也多是对着主要领导,而且还是站在显要的位置,自己最多也就是见半边脸。报上如果讲到的话,就像写作文一样,一笔带过而已。我见多了。圈子里的人早就传开了,说要提我当刑侦大队的队副——多诱人的位置!可这空头支票,有多少人信呢?即使是真的,干了十几年工作的同志,也立了不少功,他们又有何想法?他们能服吗?局里英雄好汉多的是,局长为何偏偏派我来呢?是不是我平时对他的一些措施和决策有看法,当着几个领导的面向他提出来,他面子不好过而我这不是太小气了?想这乱七八糟的事干啥呀?我的职责是什么?在大学里,同届的学生,能入党的有多少人?刚刚三个。宣誓时是如何讲的,这不是空话吗?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就这等素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的保尔说的话,自己不是很崇拜吗?“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你回首往事的时候,不致因虚度年华而悔恨,而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精力,都的已”,要不,这还配交党费吗?关键时刻就糊思乱想,真浑!一点觉悟也没有。要是父母晓得了,定会替自己的脸红。还有韩梅,她不会因此而不管那么多,这不是主要的。局长是什么样的,啥大风大浪没见没淌过去?要不,还没满三十六,就坐上了这个位子。
韩梅,韩梅!朦朦胧胧中,韩梅听到有人叫她,是不是幻觉?还是在做梦?她忙抬起头,吃力地睁开眼。又复伏在床沿。她的脑袋太胀,要破裂的样子。小兰本来是叫来替换的,可早就呼呼大睡了。年轻人真贪睡。
梅,梅,你醒醒,你。这回听清楚了,是保京,是保京的声音!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如同习习的春风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保京,你可醒了。韩梅喜极而泣。两人相拥在一起,动作温柔地抚爱着。
有一个便衣贴近另一个的耳朵说了什么,就离开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