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夜,有风穿窗棂而过。
半夏坐在桌前,对着眼前那根蜡烛发怔。
为什么答应做饵,她心里非常清楚。
不是耳根软也不是所谓正义,她只是很单纯的厌恶,厌恶自己的同性被这样□,死相这般凄惨。
藏身之前宣夜曾问她要不要练习,因为在完全无光的暗处,要在指甲上画一朵五瓣梅花,并不是一件易事。
她答不需要。
现下宣夜已经藏好,藏在哪里她感觉不出,但应该很近。
子时也已快到。
半夏吸了口气,在胸腔憋了许久,最后终于吐出,“扑”一声将蜡烛吹灭。
室内顿时一片黑暗。
湖笔就在手边,砚台里有她新刺的眉心鲜血,还是温热的。
半夏抬笔,摸黑将湖笔蘸了鲜血,这才从怀里掏出了她的法宝。
宣夜同学之所以认为指甲画花是件难事,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世界原来有样东西,叫做美甲工具。
就是这么凑巧,穿越之前她刚巧在办公室美过甲,美完之后又把整套工具顺便塞进口袋,其中便包括一个她没用到的镂空模具,五瓣花型的。
有了这东西,你想不画好也难。
大约三分钟的功夫,半夏已经操作完毕,摸黑在指甲画了朵五瓣花。
就着夜风,她又将指甲抬高,配合着吹了几下。
之后就是寂静,诡异的沁凉的寂静,和着半夏脉搏,一下一下在她心尖拍打。
要论神经大条,半小姐若认第二,怕是再没有女人能认第一。
可这时这刻,半夏仍然感觉到了害怕,觉得脊背发毛,身周的风也慢慢变味,似乎带了那甜腥邪恶的香气。
时间就这么滴滴答答的流了过去,似乎越来越缓慢,每一秒一分都塞满了恐惧,于是举步维艰。
半夏闭上双眼,心跳越来越快,在承受到达极限后终于按捺不住,从怀里掏出火石,连擦了几下后将蜡烛点亮。
子时已过,这一点她可以确定,那位血妖应该不会来了!
让人心安的柔黄色的烛光终于亮起,反射在桌上铜镜,依稀照出她苍白的脸颊,还有……一个暧昧不明的黑影……
夜风这时掠过蜡烛,火苗颤动,那黑影却渐渐清晰,在镜面上勾出一个人形轮廓。
半夏停止呼吸,一只手按住心房,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颤抖,缓缓回过身去。
身后的确有人,沉默的黝黯的人影,不知道已经在她身后蛰伏了多久。
烛火亮度有限,半夏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了一双手和一只梨。
一双绝对是男人的手,手型优美,可却没有一片指甲!
如今这双没有指甲的手正握着一把小刀,姿势优雅地在削一只小小的梨子。
一只惨碧惨碧隐约透着血色的梨子!
屋里又荡起那股邪恶的香气,血腥却又清甜,馥郁而且妖娆。
梨子终于削完,那层绿色带血的皮褪去,里面的梨肉却也是雪白晶莹。
“天干物燥,姑娘吃个梨吧。”
黑暗之中那人终于说话,声音微沙,一只没有指甲的右手托着雪白的鸭梨,朝半夏直直递了过来。
“只不过就是个梨。”
黑暗之中那人又追了一句,声音低哑,带种入骨的疲累,倒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邪恶。
屋内灯火半明,那梨雪白如玉隐隐流光,看着竟是无尽诱惑。
半夏心神一个摇晃,居然伸手,右手五指张开,差一点就要将梨接过。
就在这一刻屋内陡亮,隐身的宣夜刺破结界,弯刀脱手而出,一记就将梨子劈飞。
这之后月莹刀就腾上半空,柔光半照,立刻将那男鬼脸孔拢住。
脸孔只有半张,不是只剩了半张,是半张带了面具,只有一个侧脸露在外头。
斜飞的长眼,眼波倦怠,半张薄唇紧抿,这个侧脸是如此完美。
半夏狠咽口水,警告自己面具下的另一半肯定是丑陋无匹,拔腿飞一般地奔出了房门。
来这个狗屁世界才不过几天,她可不想第三次被鬼卡住颈脖。
在屋外,隔着窗户,她一样可以观战,看见那半边脸帅哥回身,没有指甲的右手掠了掠眉,满含不屑朝宣夜地说了句:“你又是哪根葱?哪座山上下来的道士?”
宣夜仍是淡淡:“我既不是葱,也不是道士,是个收灵人而已。”说完五指回勾,月莹刀被他召唤,立刻凌空飞回了他掌心。
男鬼哼一声,不再废话,十指起势,念了一句含混的咒语。
屋里立刻漫起一股浓烈至极的异香。
地上早先被他削落的梨子皮这时骤然缩短,就好像香料被焚烧,腾起一股残碧色的烟气。
烟气浓香,香到简直邪恶,而他将手指一挥,烟气居然立刻聚拢,化成一只小兽形状,跃跃欲扑。
这个男鬼,何止长得旖旎,居然还会御香。
半夏扒住窗边,不自觉脖颈伸得更长,看见宣夜凝眉,神色里也有了几分忌惮。
两位帅哥的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关键时刻屋外流过一道黑影,‘飒’地一声,听来很帅。
紧接着就是踹门,长腿架起,弧线也很帅。
喜欢耍帅的修罗竹子兄,就在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杀将出来,横亘在宣夜和男鬼之间,右手一扬,很帅地宣布:“你快走吧,这个破道士我来挡着。”
“我说过我不是道士。”
宣夜的这个反应在意料之中。
可那男鬼将眼半斜,轻声一句:“我又为什么要走。”
这反应却在他意料之外。
“你没看出来他法力高强?”竹子同学也斜眼,长手一摊,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那又如何?”
男鬼冷笑,这一笑便有点睥睨,而半空之中那只被他凝聚的小兽也立刻腾空而起,张开大嘴,直往宣夜扑去。
撇开别的,这男鬼临敌不畏,倒也有些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