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被她吓到,“忽”一声作鸟兽散。
院里于是只剩下一个老男人,脸上手上都是麻坑,迎风散着一股恶臭。
“许杭生在哪里,你知道么?”素云上前一步,虽然嫌恶,但还是走近了他:“她说他在这里的,栖凤楼。”
“姑娘是谁?”那老头惊悚,一双眼昏黄,却凛凛闪着淫光,上前一把捉住了她手:“我就是许杭生,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我就是许杭生啊……”
“素云,素云……我想起来了,是个爱吃柿子的甜妞。说起来,你长得倒是和她有几分相像。你是她的女儿么?”
半盏茶功夫之后,说话的就只剩下许杭生一个了。
素云还是站在原地,伸出手,却不敢去碰他脸。
这个……老迈的,猥琐的,散发着恶臭的男人,真的就是那个衣襟掠风笑起来有些邪气的杭生么?
自己已经在那个洞府,被关了这么这么久了么?
“因为你欠他们钱,他们便把你的脸打成这样?”
终于,她将手搁上他脸颊,也找到了处熟悉的地方,——那双微微斜挑的眉毛。
“屁,他的脸明明是出花柳出成这样的,还出了不止一次。”
老鸨那威震四方的声音这时斜插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人到,经典姿势,一只手捏手帕一只手叉腰。
“你胡说,他明明是有生意上的仇家,被人坑骗,欠了人家货款,这才被人追债追成这样的!”
“生意?货款?”老鸨长笑起来:“许五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桩生意,就是买春。至于货款,他倒是真欠了,欠了许多许多买春钱。”
“你放屁!”素云高声,头发逆风飞起,顷刻已是满眼杀意。
“我放没放屁,你问问他就是。你是谁,他的私生子么?那可真是可怜,投了这么个爹。”
素云扭头,这时候仍然抱有希望,殷殷地去看许杭生。
然而许杭生低下了头。
刹那间有样东西碎裂,从虚幻半空直直坠入现实泥潭。
素云睁圆了眼,突然间猛醒到什么,扑上去抓住了许杭生的手。
十指健在,虽然那双手上到处都是疤痕,但十指健在,一个也不缺。
当日那个传信的人来找她,要她筹钱去救许杭生,随身是带着一根血淋淋的小指的,言之凿凿说如果筹不到钱,那么许杭生性命危在旦夕。
现在看来,一切的一切居然全盘都是谎言。
她是白白的心焦,白白地将自己卖身给了赤练,又白白地拿了钱,在他家院门守了整整三天。
“那我筹到钱,你又为什么不来取,让我白白等了三天三夜!”这时候的她已经完全失控,声音嘶哑,每一句都好似牵着肺腑。
“那时候我……我以为你娘她筹不到,便……便将院子卖掉还了帐。”
“还完帐后他又接着住在这里,跟凤仙厮混。我可记得清楚,那时候我才九岁,还是个烧水的丫鬟呢!”老鸨紧跟着补充。
一切都清楚了。
这是个好色的男人,而她素云,却为了还他的买春钱,卖身给了一个蛇妖,卖身后还拿着钱在他家院门等他,因为没等到他便被赤练掳走,死后还心心念念,想着自己留在院门的那包银子到底有没有救到他性命。
这所谓爱情,所谓牺牲奉献,她生前死后唯一的执念,居然是个天大的笑话。
(bsp;荒谬,真真荒谬至极!
“雅禁会回来的,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回来。”
侯侍郎府上,天色已经发青,半夏他们已经发觉宣夜不见,这是其中比较乐观的迟雪在发话。
“我记得,你们族的雅禁,好似有个诅咒,每一世都活不过三十岁。”
这个是比较悲观的幽篁。
“可是雅禁现在才刚二十三岁!”
“你们上一世的雅禁,死的时候甚至还没满二十!”
乐观和悲观的人杠上了,四目对视,都快要挤脱眼眶。
半夏在一旁坐着,没有参与掐架,面前有一盆水,正在集中意念念迟雪教她的那个咒语。
没有用,虽然水中曾经有过影像,依稀出现过一个山洞,可这里是京城,城外群山绵延,有不知多少座山头多少个洞府。
三个人一筹莫展,正抓狂的时候外头有人砸门。
一点也不夸张,是砸门而不是敲门,那栖凤楼的老鸨在外面,撕心裂肺喊着:“大仙,大仙救命啊大仙!”
“你确定她是鬼?”去栖凤楼的路上半夏问老鸨。
老鸨语无伦次,看来是被吓得不轻,只知道颠来倒去重复:“她……她……她把老许头撕成了碎片……稀巴烂……真的是稀巴烂……她……她……她还没有影子,我……我……我……”
正这么边走边说的时候她顿住了,眼睛瞪得溜圆,一只手指着大路,全身发抖牙关打战,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半夏抬头,看见大路上只有一个女人,这时候正弯着腰,似乎在寻找什么。
月这时隐进了重云,周遭无风,半夏眯起眼,正想看她到底有没有影子,那女人却已经走近,还是弯着腰,迎头便撞上了她。
“对不起……”那女人抬头,头发上粘腻着一片猩红,也不知是血是肉,然而神色却是凄迷无助的。
“你有没有看见过一种铜钱?”她道,殷殷看着半夏,用手比划:“一种普通的铜钱,上面生着锈,锈是红色的。”
“喂。她来了,你快点收鬼。”站一会之后半夏拿胳膊捅捅迟雪。
“我不会啊。”这个棒槌迟雪居然扯大嗓门:“我是个先知,不会收灵的。”
“收灵?”那素云闻言退后,之后又突然扑身上来,行迹已近癫狂:“你们要收谁的灵?赤练么?不要!!他是无辜的,他的一切一切,都是我害的!!!”
“你怎么害了他?”半夏的好奇心涌起。
“每年这个季节,是他生前蜕皮的时候,他的性欲会特别强,我就给他下春药,又给自己下了禁欲咒,逼着他出去找女人,好替代我,让我出去……”素云喃喃,一时迷茫,转瞬间却又满眼凶光,将一只血淋淋的手朝半夏伸了过来,厉声:“所以你不能收他,你要想收他,我就撕了你,就像撕了杭生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