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突然发现,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正七窍流血,狰狞恐怖一如鬼魅!
“嫂子,嫂子,醒醒,快醒醒!”
一个声音焦急地呼唤着我,一双大手使劲地摇晃着我,我很快便从梦魇中醒了过来。
没有鬼魅,只有雪白的墙壁,浅蓝的窗帘,柔和的灯光,淡淡的来苏尔味,和紧紧地搂着我,满眼疼爱地看着我的男人。
这是重庆肿瘤医院的病房,不是我远在华蓥山下、渠江岸边的竹篱笆小院子。一切都显得宁静与平和,一如梦中家乡的夜。
紧搂着我的,不是我梦中的波子哥,而是他的弟弟涛子――我的小叔子。我的波子哥,在五年前的那场事故中,被土石方掩埋,掏出来洗净后,七窍犹自流出殷红的血……而我,却在他死后,与他的弟弟,我的小叔子,萌发了一段不伦的恋情……
“又做噩梦了?”涛子拿脸挨了挨我的脸,关心地问。
我点点头,哀叹道:“我又梦见你哥来接我了!”
“说什么呢?说过不许你这么说!”涛子把我搂得更紧了,拿嘴吻了吻我的脸,嗔怪地说,“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呢,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他一定是不高兴了,所以托梦来吓唬我――”我想起梦中江波那流血的七窍,心中涌起无穷的悲哀。波子哥生前那么爱我,从不肯委屈我哪怕一点点,现在他变成那个样子来吓唬我,一定是不高兴了。他一定是不高兴我以一个白虎女人和嫂子的身份,改嫁给他的亲弟弟――我的小叔子。他一定是害怕他的弟弟也给我这个白虎女人克死,更害怕我改嫁给小叔子,败坏了老江家的门风……
“不是他要吓唬你,而是你想太多了!”涛子安慰道,“嫂子,我不跟你说了吗?哥只会为我们祝福,不会有半点不高兴。他生前那么爱你,一定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而他生前又那么疼我,也一定希望我能够找个好女人。你说,天下还有什么事,有比你嫁给我更能让他安心长眠的呢?你呀,我知道,就是放不下脑袋瓜子里的包袱,尤其是生病住院之后,更放不下了!”
“其实,你哥不高兴也是应该的!”我不理会涛子的安慰,犹自幽幽地道,“我是个不祥的女人,克死了爸爸,妈妈,你哥,还害得你受了那么多的罪。你哥早该不高兴了。这都是我的罪过,我没有半点怨言。只可怜宝宝,还有你,我走之后,可由谁来照顾你们――”
我说得伤心,鼻子一酸,情不自禁地掉下了眼泪。涛子慌了,一边手忙脚乱地帮我揩拭眼泪,一边劝慰道:“你听你都说些什么呀?什么走啊留啊?我不跟你说了吗?你这病没什么了不起,医生都说了,癌细胞还没扩散,只要摘掉子宫,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涛子说得没错,医生确曾这么说过。可我却顽固地认为,人既然得了癌症,就一定活不长久了。所以我不知道我还能陪伴他和宝宝到几时。那长在我子宫里的恶性肿瘤,会不会如一枚定时炸弹,随时要了我可怜的小命!
我有种悲哀的预感,预感到死神正一步一步朝我走来。他的脚步那样沉稳,坚定,毫不迟疑,毫无感情,仿佛不勾走我的灵魂,绝不肯罢休。也许,再也没有谁能有足够的力量拦得住死神的脚步。而我,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我这个罪恶深重的白虎女人,早就应该被阎王收到地狱去接受惩罚。我要继续留在世上,不知道还会克死多少亲人。
真舍不得走啊!
别说我才二十几岁,还拖着个才几岁的孩子,就算是儿孙满堂,老得掉光了牙齿,谁又舍得走呢?人活着多好,活着,就能天天都看见太阳。太阳,不管是高悬于天空,还是深藏于内心,只要我们能够活着,就都可以天天看到。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轮自己的太阳,反正我有,而且我活着的目的,似乎就是专门为了天天都能看得见它,并用双手托起它。
然而,我却可能很快就看不见这一切了!以后我所能做的,也许只能是在另一个世界,看看常常入梦的故园和故人。我心中的太阳,也不知将为谁人所拥有。
太阳,曾经给过我温暖,给过我力量,让我坚强,让我倔强的太阳啊,别了,永别了。
而我与小叔子的这段不伦恋情,也该随着我的生命,一同走向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