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灸按摩辅以灵山最绝密的汤药,等到第二年秋天的时候曲冰已经可以陪着我在外面散步,当然时间不能长,当然他不能跑,而这些我已经很满足。我们仿佛约好都决口不提出谷的事,但却谁都没有忘记。仿佛不说出来就不会存在,其实只是自欺欺人而已。我还是会常常想起彦浅予,虽已经是无关风月,但每次心就会痛的难以呼吸。爱过的人怎么会说忘就忘,只是留在心里的除了痛还是痛。曲冰还是那个曲冰会跟我抬杠,会惹我生气,会很孩子气的让我喂他汤药,会赞美我做的菜,会在我熟睡时将我吻醒自己却是一脸无辜,会抢着做家务,会在我恼怒时故意输棋给我……有时我牟然抬头就对上他失神的眼,这时他会淡淡一笑,再不着痕迹的看着别处,我知道他不安,因为他知道我不安。
“曲冰,你再如此心不在焉,我可又要赢了”缓缓落下棋子我笑他淡淡一笑“没看见是在让你吗?”
“没看见!技不如人还不知道谦虚,夜郎自大只会引领你走向失败的深渊,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你要用发展的变化的眼光看我,不能以点盖面,知道不?”我撅着嘴,努力的体现着自己棋圣的风范。
“彦大小姐,我只说了八个字,你数数你说了多少个!请务必记得你是灵山的客人,客随主便知道不,不要老是越俎代庖,没大没小!”他白玉般透明的手指拨弄着黑色的棋子,看着我笑。
看着他跟我贫我终于放下心来,身体越过棋盘在他唇上吧嗒亲一下,这才坐好看着他笑,怎奈一股恶心仿佛由胃里疯狂的窜出来,干呕了好几次,我于是捂着嘴不好意思的朝他摆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心里真的感觉有些恶心”
他的脸色相当的难看,一脸的受伤神色仿佛油田在霎间喷发,忧伤的看了我一眼说“想出谷就说,曲冰就是再想留你也断不会强迫你这良善的星曼子民在谷底陪我这受万众唾弃的环雁城曲家人!”
我伸手拉他,他甩开我的手腕,我再进一步他就狠狠推了我一下,我一个不慎摔头磕在桌脚尖叫一声,这才华丽的晕了过去。
破天荒的我竟然梦见了金子,好久不在我梦中出现的金子。他破天荒的向我认错,祈求我回到他身边,我想起以前的种种心里有气就指着门口大喊“滚,我永远不原谅你,滚——”深处在梦魇中无法醒来“浅言,醒醒——”
睁开眼是曲冰伤痛的眼,我转过头“不是说不强迫我留下吗!好!我明天就走!”
他的手拂过我的脸,竟颤抖的替我理好头发“对不起,是我不对。差一点就害死我们的孩子……”
“你最好害死他,好难过一辈子!什么孩子?”我眼睛睁得圆咕噜噜的他欣喜的抱我喊“你有孩子了,我要当爹爹了!”
我愣了半天说不上话来,又实在不忍没个表情只有浅浅一笑“哦”
“你不高兴?”他问“不是,我没准备好,要不我们——”
“不行!你想都不要想!你以为你喝的那些红花药我不知道吗!不要忘了,我曲冰是灵山传人!也许是天意要留他,他才可以那么坚强的活到现在!”他摇我的肩“知不知道,他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他几乎日日和红花对抗,而你现在竟还想打掉他!你因为自己对彦浅予的内疚你伤害你的孩子,你于心何安!”
我捂住头“不要说了,出去!”
是,我是内疚,可你为何要把我的内疚说出来。我那样的想出谷,那样的想见到彦浅予,难道我要带个孩子出现在他面前吗?心已经背叛他,而且再把背叛的证据那样血淋淋的展现在他眼前,我做不到,做不到!
曲冰,你知道我偷偷喝那红花药,可你晓得我的心比你还要痛吗?只要一想到我可能已经扼杀了自己的孩子,那份锥心刺骨的疼痛你不会懂,因为你不是我!
有时我会好笑的看着曲冰的一举一动,看他小心的扶我,小心的调剂汤药,甚至对餐点毫不上心的他也会照着我编写的食谱做的丝毫不差,他的眼角时常挂着不明所以的微笑,我的心也在慢慢的欢喜,或许这个孩子来的真是时候。
黄昏的霞光斜斜的照在竹楼外的台阶上,我眯着眼躺在竹椅上,虽知道曲冰就在身后,我甚至都能感受到背后锐利而温柔的光芒,却只有,只有沉默。有多久了,有多久我们没有好好交谈。自他温泉绵长的表露心迹,自我难掩欣喜却故作沉默接受,自他颤抖患得患失的亲吻,自我沉沦满怀负罪的凝望……我可以趴在他的胸前作着美丽的梦,我可以睁开眼就望见那比朝露还要清澈的眸子,我沉迷于他似星火燎原的抚摸中再心安理得的看着他皱眉看着他那比湖水还要蓝的忧伤哗哗的流淌,可是我却不允许自己快乐。我背弃了彦浅予,我是应该受惩罚的,是不是?
“我想回家”许久,我打破沉默,这时天已经黑透,有风吹过竹林沙沙的声音。
“好!我会安全送你回府,这也是我对太子和将军的承诺!”他的声音低低的,有点沙哑,却是出人意料的给了我想要的答案。一度认为他会以孩子为借口强迫我留下,他却是如此痛快的应了。其实刚才我想了一肚子要说服他的话,现在反而显得是我在自作多情,以为自己真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女,却忘记曲家人有曲家人天生的骄傲,无论是谁,不会终生让其为之停留。或许我们都曾仰慕沉迷于曲家人绝世的容貌,傲人的风姿,但都只是他们生命的一角!
这次路上曲冰再也没点我的穴道,也没有给我什么像十香软筋散一类的药物,而我却是出奇的安静。不再和他打闹,斗嘴,不再骗他说要解手然后躺在草地上做梦,只是静静的看着坐在我对面的他,仿若时间停止空间不再的裂变,而我要望他望到吐的那天,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偶尔会咳几次最后熟视无睹。每天必喝的安胎药他还是亲自喂我,小心的看我喝完,温柔的盯着我的小腹。也只有每天这时的他显得不那样的冷酷和拒我千里。
“我——”想要说的话却是那样的难以启齿,他了然的点头说他晓得让我不必再说,然后闭起眼不再看我,直到第二天中午到锦都时他滴水未进,一字未说。
跨进门槛的那一瞬我突然很想哭,拼命的挤出笑容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父亲虽不到五十岁但华发依然而生,我笑着奔过去喊“父亲——”
彦孟正笑着打量我,眼里是未干的泪水“长高了,我彦家的女儿回来了”说着看见我身后不远处的曲冰郑重的行礼“彦家感谢曲先生送回小女”
“将军不必客气,解冰蓝是灵山人毕生的愿望”曲冰回礼,他自出谷又带上了那翼型的青铜面具,此刻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疏离的声音。
“小姐——”
不是青青又是谁!小丫头又漂亮了不少,她的眼泪仿佛比我还多,左瞅右瞅看我我的眼珠终于恢复了黑色这才破涕为笑。我正要骂她又哭又笑的怎奈她朝曲冰一跪重重磕了一个头“青青谢先生救小姐一命”
我赶紧扶她起来,排掉她身上的土“傻青青,动不动就跪”嘴里絮叨着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感动。
“少爷在浅梦阁”
我嗯了一声说“先带曲先生休息,去落香阁,先生素爱清净”
浅梦阁外那棵梨树的叶子在秋风的肆虐下只剩零星几片,依稀可见珠帘内的白衣男子。我竟然不敢再前,我在害怕什么?我以为我会冲进去紧紧抱紧他好说他当时多么残酷,我以为当我一进府他会第一个冲过来抱的我喘不过气,可是都不是!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帘内,我就这样一动不动立在帘外,他终于叹气揭起帘子向我奔来“阿言——”
我抽泣“阿言回来了”
他捧起我的脸深深望进我的眼笑“其实哥还是喜欢那时的蓝色,曲先生不愧是灵山隐者,灵山最又潜力的传人”
“嗯,他很好,很尽责”我想说是,想把一切所知都告诉彦浅予,可是我要怎样开口?
环望四周还是一样的干净整洁,彦浅予的衫子还是以往的白绸,儒雅飘逸的不像一个将军。他的眼里依然可见的眷恋,他眉宇写满丝丝密密的爱怜。于是笑着哭,泪掉在胸前,他轻轻的叹气“我就知道你会怨我,可除了把你交给他,我没有丝毫办法。空有一身武功可当银霜剑也救不了的时候,我也只有让别人护着你。这一切,阿言可明白?你还记得我吗?”
我愣着不说话,我记得他,我怎会忘记!我怎能忘记!我又怎能不知他是在问我“你还爱我吗?”
我想说爱,可是说不出口。曲冰的眼神时时出现,冰湖,温泉,竹楼……
“我——”
“别说,我明白了。让我抱抱你,让我抱抱你——”我的脖颈依稀有冰凉的液体,彦浅予,我错了,虽然我们终是不能在一起,可是我还是错了。因为我背叛了誓言背叛了爱情背叛了你!多么可笑,为了他冰蓝毒发,几乎命悬一线。冰蓝解却是回忆犹在,爱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