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有许墨这样没有心的人才会认为,摧毁记忆的事情,是那么的习以为常,那么的司空见惯。
学校高三部的人已经很少了,因为再过6天就高考了,同学们都回家复习,或者去放松了。原本热闹的学校,一下子就冷清了起来。我一个人走在学校的林荫小道上,眼睛像记忆的接收器,努力的保存自己所看的一切。
每次运动会,每次月考前通宵的集体复习,以及,这满院的紫藤花。
在这盛夏光年,有蔚蓝的天际,满绿的草坪,盛放的紫藤花,在绿茵下用心背书的学生,以及白色长椅上坐着的年轻情侣。
我突然就迷惑起来,为什么以前的我,从来没有发现,我们的校园是这么的美,这么的充满朝气呢?
为什么,只有在要失去的时候,我才会突然发现,原来我竟然拥有这么美好的年华。
无目的的漫步走完我生活学习过三年的学校,天色已近黄昏,日光已经很淡,斑驳的照不亮我前方的路。
可是,我的前方还有路吗?
我突然笑了起来,对啊,我再也不需要日关来照亮我前进的旅途,因为,我的前方是死路。
即使多么不想回家,即使多么的渴望这一刻能够永恒下去,即使想努力的闭起眼睛,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恶梦而已,可是,每一次睁开眼,都会绝望的发现,这一切不是梦,它是如此的真实。
天已经黑了,我抚摸着那棵老榕树历尽沧桑的粗糙表皮,终于才发觉到,许墨给我的第一天,就让我在幽魂似的漫游中浪费了。此刻,我只有两天了。
两天?该怎么做呢?该做些什么呢?
我擦干自己无意识流出的眼泪,拍拍身上的尘土,无可奈何的回家去。
回到家,看到爷爷的那一刻,我努力逼回自己的眼泪,微笑的帮他做饭,洗碗,捶背,看着爷爷头上的缕缕白发,我的心像被碾碎一般。
爷爷依然习惯在饭后小酌几杯,依然像个老顽童一样,逗我笑,给我讲笑话。
不知不觉中,我的嘴里已经尝到了咸味,原来,眼泪真的有止不住的时候,我努力的尝试微笑,不动声色的悄悄用衣角擦拭我的泪。
在客厅看电视的爷爷没有看见我的眼泪,依然扇着扇子,自顾自的跟着电视唱着咿咿呀呀的京剧。
曾经,我是那么抗议爷爷的“噪音”干扰到我的学习,可是现在的我,多么的希望,这些咿咿呀呀的声音,能够伴我到天荒地老。
“爷爷,我发现你唱的越来越好了,简直是专业级别。”我拿着板凳坐在爷爷的身旁,头靠在爷爷的肩膀上,像小时候一样。
“白白,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听话,一点都不闹腾,这可不像你啊?”爷爷习惯性的摸我的小脑袋,依然不忘“挖苦”我。
“什么呀?老爷子,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呀,难得我今天这么乖,你还不习惯似的。”我假装生气,嘟着嘴,摇着爷爷的胳膊。
“呵呵,关键是你从小就是个闹腾的小孩。现在都要长成大姑娘了,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还好现在有沐言宠着你,照顾你。我就是现在闭眼了,到了地下,也能安心的见你的爸妈了。爷爷这辈子呀,把你照顾好了,就是我最重要最成功的事了。”爷爷帮我梳理乱乱的头发,语气是那么的安详宁静。
人们都说回忆是衰老的表现,我知道,爷爷已经老了,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照顾我了,现在,是该我好好的照顾他了。
可是,我似乎做不到了。我的绝望再一次蔓延开来,眼泪流进心里。苦涩的无法言表。
百善孝为先,而我连最起码的孝顺都做不到,所以我活该下地狱,我活该被折磨,我活该失去一切。
这个夜晚,我一直缠着爷爷给我讲我小时候的事,从我第一次开口叫“叶叶”,到我9岁那年,一条丑陋的疤痕印在我的背上,从我第一次考了100分,到我马上就要高考,上大学。
我恳切的抓着时间的每一秒,希望,天永远不要亮,就让我这样保持内心最单纯的颜色。就让我陪在最爱我的爷爷身边,永远不要离开。
可是,时间仿佛是沙漏,一分一秒都不会停留,爷爷哄我去睡觉,家里的灯暗了下来,我缩卷在漆黑的夜里,终于可以卸下伪装绝望压抑的大哭起来。
我的哭声细微但凄切,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是怎么样的断人心肠。
一夜失眠,天亮以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
爷爷已经如往常去晨练了,我不想去学校,因为学校里已经没有了往日安宁的气氛。
即使自己拼命的逃避,但是我还是不得不承认,在许墨对我摊牌,并且给我定下最后日期之后,我最害怕面对的,其实是沐言。
我关掉了手机,把自己藏在被窝里,我不想出去,也不想见任何人,我只想呆在家里陪着爷爷。我只想沐言能早点从心海市回来。以后的一切,我都不想去想。
可是,不想可以吗?就算我现在做梦,也一定会不断纠结在这个冷酷的事实上。
我心里不断的发慌,只有两天了,我到底要怎么和爷爷还有沐言开口呢?
难道直接不告而别?或者告诉他们,我爱上了另一个男人,我要走,并且永远不会回来?
我怎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呢?如果不告而别,爷爷和沐言一定会发疯的找我,如果骗他们说我要和别人离开,那对沐言的伤害一定是致命的,我怎么能让那么没有安全感的沐言再次尝到失去最爱的人的那种剧痛呢?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
许墨似乎发好心的让我自己解决,其实才是最残忍的。
我要我亲手斩断我最爱的一切。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可怕呢?
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家里的门被打开了,我慌忙的去洗手间整理自己的一身狼狈,我拼命的洗脸,来淡化自己红肿的眼睛。
可是能有什么用,眼睛肿的像核桃,一看就知道我哭了一夜。
这时有人轻敲洗手间的门,温和的如同阳光的声音响起,
“白白,你在里面吗?我回来了。”
是沐言,他回来了。
我的泪水又倾泻而出,为什么,为什么光是听到他的声音我就那么的舍不得?我该怎么面对他呢?
我用毛巾狠狠的擦自己的脸,打开门,看见他关心的眼眸。
“白白,你怎么了?哭了吗?发生了什么吗?”沐言一向平和的眼睛里透出许多慌张,似乎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我扑进他的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胸膛,暖暖的,属于沐言的拥抱,是这么的和煦,这么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