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翠苇的家里出来,仍在回忆着刚才的场面,以及在那种场面上出现的每一个人的表情。所有的那些人的表情他好像都很熟悉,熟悉到那些表情的每一种微妙的变化,他几乎都能在自己的家庭里找到,尽管这些人的身份、年龄、性格、社会阅历、知识层次等等跟自己家庭的每一位成员并没有直接的对应关系。
在此,有必要插上一句,刚才翠苇告诉老穆说蒋总也在此的说法纯属子虚乌有,谅他老穆这辈子也想不到,这是一个弥天大谎;同样,贺、穆二人半路拦截的事情她也没有告诉家里的任何人,因为这样的话出现在即将到来的十分融洽、也十分和谐的气氛里,等于一盘飘香的美味上粘了两只令人作呕的绿头苍蝇。
不过有一点是真实的,翠苇的爸爸跟蒋总绝对是好朋友。
这位年龄跟蒋总差不多大的汉子如果不暴露自己身份的话,你很难猜得出他的真实身份。他本来是在某国有企业做行政工作的,可是,当他谈论起文艺理论时,你无论怎么听都会认定他是从事文艺工作的专业人士;如果他对目前国内的经济形势展开分析,你绝对不怀疑他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搞经济研究的专家;只有他在为国有企业的前途和命运担忧时,你才会真正了解到他的具体身份。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的话语并不多,但句句中肯。他从没有要别人一定接受他的观点的意图,他所阐述的每一种观点都带有商榷的口吻。你跟他坐在一起,就算你的年龄占绝对的劣势,你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他要教育你的意味。
在这个以他为主的家庭里,除了老伴是从事教育工作和刚满三岁的小外甥在托儿所以外,其他两个女儿包括大女婿都在企业上混饭吃。
大女儿叫翠红,比翠苇大两岁,看上去跟翠苇长得一模一样。那么具有辨别能力的如玉有好几次都差点儿把姐姐当妹妹了。
别看这姐妹俩长得很相似,可性格却大不相同。翠红不像翠苇那样,把许多问题都能埋藏在心里,她属于性格开朗的那种。但是她那种开朗又不像许多女孩子那样只简单地表现为心直口快,她的开朗在很多时候是把要表达的意思通过一种暗示来告诉你,从而使你既能产生联想,又能跟她发生共鸣。这种性格,也许只有在这种特殊的家庭环境中才能培养出来。从踏进这个家门的第一步起,如玉就这样认为。现在想起来,还有些脸红呢。
第一个到楼下迎接他们的就是这位姐姐翠红,当时的她真有点儿迎亲般的喜悦:“你们来了,早就听小苇说了,她的部门经理是个标准的帅哥,千里难以挑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翠苇的脸色立刻像染了一层玫瑰花的汁液一样红了起来:“姐,我是这样说的吗?不怕闪了你的嘴!还让不让进门呢?”
“咋这么说话啊?为了迎接帅哥光临,我和咱妈都是请了假过来的。死丫头,不仅不领情,还埋汰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理你了。来,帅哥,我帮你拿,爸和妈都等了很久了,再不来,菜都凉了。”
两位长辈听到说话声,也出门迎接了。
那位小不点儿叫小鹏,长得非常可爱,嬉笑间无不流露出他母亲的遗传基因。说来也怪,他就像跟如玉前世有缘似的,见了面,一点儿都不显得陌生,他从始到终,都跟随在如玉的身边。因为有了他的陪伴,如玉至少多了几分随意,少了许多尴尬。
翠苇她妈不像老伴那样能以不同的方式展现自己,她无论怎样努力拉短她跟这位英俊后生之间的距离,都会或多或少地带有一些教师本能的特征,她的热情无非表现在对生活和工作等方面的关心上:“来这个城市快有一年了吧?怎么样,还习惯吧?家里都有什么人?生活都不错吧?打算多长时间回家一趟?现在交通和通讯都很发达了,要安心工作;蒋总这人脾气不好,但人品还算不错,遇事儿要想开点儿,真正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要及时告诉你伯伯和我,我们一定帮你克服;要记住了,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只要工作不忙就到家里来吃饭,我和你伯伯都很喜欢你,千万别见外;小苇她性子不好,爱耍小孩子脾气,你千万别跟她计较,当然了,在工作方面决不能迁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她让你为难了,你就告诉我,我一定为你出气,哈哈;我们这个家庭,人不太多,但很和谐……”当然,这些话她不是一口气说下来的,但却贯穿了整个家庭宴会的始终,中间也不乏出现重复的地方。她讲这些话的时候,就像老师在关心学生一样。如玉听了,虽然觉得有些话语乍听起来未免有点儿生硬,但仔细回味一下,又觉得非常亲近,应该说这是一种久违了情感,而这种情感他通常在母亲的身边才能感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