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何风晓回过头来看着安安。
“你认识她?”
“说不上认识,当年她也是湖都鼎鼎有名的交际花,后来从了良,只是命不好遇上了拆白党,千金散尽,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安安的眼睛此时显得深不可测,黑得如同夜色一般看不出任何端倪。
包厢的车窗旁束着帘子,束得很齐整,静静垂下沾着灰尘的褶皱。车窗外是黄昏时分晦暗的风景,蓝青的天空,秋黄的落日。那蓝青与黄晕在一起,让原野、房舍、远山有一种森森细细的美,而这一切都隔着玻璃,朦胧地在火车极快的速度中一掠而过。
沉默了好一阵子,何风晓才开口道:“都说你身子不好,我看都是因为你思虑过重引起的,什么事情你都能想上半晌。”
安安抿嘴一笑,放下了手中茶杯,正好火车一阵震动,不觉手上的杯子向下一落。
“啊呀”了一声,所幸落在地毯上,没有打碎,只洒去了一杯热茶。
何风晓连问:“怎么了?”
安安从容弯身捡起茶杯来,笑道:“没什么……”
何风晓看了她许久,面上淡淡一笑,那笑意却慵懒颓废,“好了,你不喜欢,我便不说。”说完,就倚在那里静静地养神。
终于,在悠长的汽笛声中,火车驶进了湖都北站。从车窗望去,中西结合的建筑,整齐的街巷,结了冰的湖水,几片柏林,五彩的牌坊……整个湖都都笼罩在一片白光下。
下了车,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顺利出了检票口,所有人都排在那里,动弹不得。
墨青军服的士兵们实枪荷弹,布满了整个车站,黑亮的枪支让灯火通明的车站陡然暗了下去,连空气中的寒意都仿佛骤然多了许多。
每个人都担心着,提防着,紧张着。
“怎么了?”等了许久,安安有些忍不住,她身上的缃色呢子大衣只到小腿肚子,余下的露出一片织锦缎旗袍下摆,再配上黑色的高跟皮鞋,这样的装束美则美矣,但是根本抵不住风寒。
安安咬着发白的嘴唇,恨不得连脚趾都缩了起来。
“好像在抓什么人?”
一辆即将出站的火车被一群士兵堵在那里,喧喧嚷嚷了许久,才看见一个男子被几名士兵从火车上拖了下来,推搡到一辆车前。车门被军士打开,车上缓缓下来一个墨青军装的男子,远远的看不清面目,夜色中蒙着一层阴影,模模糊糊,但是可以感觉到满身的煞气。
冷,很冷的感觉,即使隔得远远的也能感觉到那种能把火焰结冰的温度。寒冷穿透肌肤,像针一样刺入骨髓,无处可逃,顾安安只能愣愣地看着。
“轩辕司九!”何风晓在她的耳边絮语,说明了戎装男子的身份,但安安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清,又好像什么都听清了。
似乎感觉到什么,轩辕司九的视线扫向了何风晓和顾安安。
霎时间,近乎惶恐的冷意,像千百只蚂蚁啃咬着安安的身体,却无法移动视线。
很冷,冷得全身都在颤抖,直到轩辕司九挪开了视线,那样的令人颤抖的冷意,才消失了大半。
风的声音,尖厉而悠远,在空气中颤着。
远远可以看见轩辕司九似乎在跟抓到的男子说着些什么,而那名男子颤抖着回答着什么。
顾安安站在那里,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知道,预感到即将会发生一些事情,很可怕的事情。
“安安,别看。”
何风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紧涩,然后他毫无温度的手掌覆上了她的眼。
看不见,反而更加感觉到心跳的声音,微弱而缓慢,恐惧像更漏中最后一缕沙,在体内流着。静静地听着,然后,听见了一声枪响。
何风晓的手放下时,雪地上已经多了一个还在流血的尸体。
“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骨肉相残,看来湖都又不太平了。”
禁令随着尸体的产生而解除,被惊吓的人群无声无息地鱼贯而出,安安跟在何风晓的身后,在即将通过朱漆栏杆的刹那,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向轩辕司九的方向看去,而就在这一瞬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轩辕司九再次向这个方向看来。
安安觉得心里一震,寒意彻骨袭来,猛然觉得天旋地转,一切似乎都颠倒了。
两人的目光再次交错,然后错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