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自己的心忽然沉了下来,然后凛然一惊,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为什么之前听郑涛弹过那么多次这支音乐,都从来没有过这么深刻而投入的感觉?
于是,所有的目光都自然而然地向正专心弹琴的薛聆诺游了过去。
原来,同一支乐曲,在不同演奏者的手下,真的能演绎出天差地别的效果。
就是这支《爱情故事》,在这出剧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再次响了起来,呼应着开场。
这一次,前奏是在男主角病榻前的生离死别进行中就已经润物细无声地潜了进来,然后慢慢高昂。
在男主角停止呼吸,所有的台词都结束,只剩下女主角的肢体语言时,这支乐曲开始进入高潮部分,整个背景音乐突兀亮起,震彻全场,变成了表演中的另一位主角。
尹啸卿的目光再次从舞台上游移开来,如同被牵上了一根正被一寸一寸收短的细线,定在了薛聆诺身上。
她正在很投入地演奏,左手一大段16分音符的快速长琶音,干净流畅,右手的八度音,利落明亮。尹啸卿不敢说自己懂钢琴,但看她漂亮的手型,应该是非常标准的动作。而因为她体型纤瘦,要把这样一首音乐演绎出恢宏的激情,她需要很卖力。
尹啸卿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贪婪地追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随着音乐的起伏,她的身体偶尔会左右摇摆,小巧的头颅也时而随着音乐的澎湃或点或晃,手指的急动和腕部的用力使得她全身都有些紧张,经过了绷收的线条越发优美,像一名出色的舞蹈演员。
尹啸卿的呼吸局促起来。薛聆诺的演奏,让他觉得她一定是很懂爱情的女子——不单如此,她还一定会是能够为了爱情而拼尽全力付出所有的女子!那有幸降临于她的爱情,将会被她演绎到绝美无伦的境地!
高潮结束之前,演奏转变成右手是更为快速的32分短琶音,而左手是低沉的八度音,一下一下,沉缓有力,敲着的完完全全就是人们此时此刻心脏跳动的节律,共振突然发生,狠狠地撞痛了胸口。
听者既有此感,乐师想必就更不能例外了吧?薛聆诺的手指仍然灵活地跳动,右手的主旋律一气呵成一径贯通地逐渐爬高,把先前就已经撼痛人心的那种沉郁到近乎悲愤的情绪拔到极致。
然后,回归到前奏主旋律,只是先前低柔沉缓的音符,此时变成强而决绝,延续着余音袅袅的对命运的控诉,再慢慢收弱,最后变成苍凉无奈的细碎低语,如同秋天里最后一片落叶,悄声难闻地落幕……
乐声消失后,好像天地重又退回洪荒万古的时代,只有流云在无声地飞速流转,整个时空寂静得——连死亡都称不上,因为生命都尚未产生啊……
仿佛经过了好几个世纪,才突然有一串从慢到快、从轻到重的掌声响了起来。
然后,越来越多的掌声加入进来,大家霍地惊醒,无措地举目四顾,才发现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晶亮的泪水——
这次排演,太成功了!
薛聆诺从琴凳上站起来,手势娴熟地把乐谱和对应剧本迅速整理成一摞,抱在胸前,轻俏地走过来,递还给尹啸卿。
尹啸卿有些木然地接过那摞纸页,怔怔地看着她。她的脸上干干净净的,只是一双漆黑的眸子,此时比刚才更加水润,如同雨后初曙的星子。
刚才大家都因那音乐而陷落在自己的心事里,目光被某一段只属于自己而不为人知的往昔片断暂时屏蔽,不见四周,因而无从知道,薛聆诺到底是并没有流泪,还是其实也哭了、只是刚好赶得及在被发现之前拭去泪痕。
不知道为什么,尹啸卿忽然觉得,为这场演奏,她付出了全部的心力。
愣了一下,他转过身,对全体人员说:“我想,我们应该邀请薛聆诺同学替代郑涛,成为我们的钢琴伴奏!”
随之响起的,是一片赞成的掌声。
而薛聆诺好像完全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她赶紧摆了摆手,对大家说:“我……不行。你们都是今年毕业的人,郑涛一定也是的吧?我不是,所以我没有参演的资格,而且……我有许多课,恐怕没有排练的时间。”
她最后这个理由反倒最先引起大家的反应,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说:“没关系没关系!要我们看啊,你根本就不用排练,甚至我们都不用排练了,到时候直接上场,只要有你的音乐,什么感觉都有了,什么效果都到位了!”
“就是就是,估计到时候就算我们忘了词,观众光听你的演奏都能哭倒一大片呢!”
“来参加吧!你没来试过还好,你这么一来,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
只有尹啸卿还敏锐地记着她的第一个理由。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说:“我也不是今年毕业的人。我是研究生二年级,本科已经毕业,距离研究生毕业又还有一年多,两头都不沾。我还是这儿的老大呢!照你这么说,第一个退出的就应该是我!”
肖默默也赶紧加入进来:“对呀对呀!而且聆诺,你其实也是跟我们同一级的呀,要不是你去年休学,不也是今年毕业吗?”
尹啸卿立即被肖默默的这句话抓住了注意力——休学?她休过学?为什么?
他重新看住薛聆诺,发现她望向肖默默,眼睛里似乎有焦虑痛楚的神情一闪。只是那水光溜滑,转瞬即逝,他不确定自己已经抓住。
再看肖默默,也已经闭了嘴,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好像薛聆诺的那场休学是不能提起的禁忌。
他重新收敛心神,用比这批剧组成员都年长两岁的成熟宣布道:“这样吧,明天郑涛回来,我们请他自己来听听聆诺的演奏。如果他都心服口服甘愿退出,聆诺——”他转过来,从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