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珠对我所表露出的一些仁善之辞大为不屑,但他还是以一个可可西里老资格枪手的身份对我表示出了一些应有的礼貌,没有讥讽我,但也不再和我说话,我有些气愤,也不愿再留在他这个地方。
我回去寻找木萨的尸体,但奇怪的是,尸体不见了,只留下了一条拖拉的痕迹,不像是被野兽拖走,因为地上没有发现一丝撕咬后留下的印迹,很干净,像是被人拽着脚拖走或是被什么动物咬着衣服拖走的。
夜色还有些黑,看不清太多的东西,等到天色渐渐发白的时候,我在旁边的地上发现了几个血爪印,仔细一瞧,像是狗的爪印,我猜大概是黄豆从休克中醒来后,赶到这里,拖走了它主人的尸体,不知道它要把木萨的尸体拖到哪里去,我顺着地上留下的越来越淡的爪印和血迹往前走,走到后来,印迹消失了,我停住脚步,举目远望。
一望无际的辽阔,天还是那样蓝,天与地连接在一起,而我只是这其中的一个黑点,渺小不堪,我看见不远处也有个黑点,正在向我所在的方向慢慢移动,黑点渐渐走近,我仔细辨认,看样子蓬头垢面,胡子拉楂的,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像个盗猎的,而且怀里还抱着条枪,但是,脚上却套了双军靴。
那身影越走越近,我模模糊糊地辨认出来,像是马帅,那冷峻的山一样的表情,只是……模样变化太大了,一个原本干净利落又帅气的小伙子,现在却像个逃荒的落难人,我低头看看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怪不得“藏羚羊”队的人都会笑话我。
在这个地方碰见了自己的队友,心里又激动又兴奋,我忍不住大声地喊:“马帅!”
马帅似乎也很激动,但却没有喊出声,只是向我挥了挥手,看样子,他独自一人走了很远的路,又饿又累,体力已经完全透支。马帅还没走到我身边,就倒了下去,我飞快地跑过去,把他扶起来,他怀里的枪还抱得死死的,我摸了一下,弹匣早已经打空了,可能他在路上遇到了盗猎的人,虽然他累得要死,但仍没舍得把那条空枪扔掉,一路抱着走到这里。
没吃的,还可以掏鼠洞,可可西里的“鼠资源”可谓泛滥成灾,但淡水却不是经常有,有时走好几天,都碰不上一条可以饮用的河流,马帅的嘴唇干得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血口子。
我再也没有工夫去寻找木萨和黄豆,我想,就让黄豆这条老狗陪着它的主人吧,它跟了它主人一辈子,宁肯自己累死也要带走它主人的尸体,就冲这份情谊,黄豆也命不该绝,我相信,只要我还在可可西里,总有一天还会再见到黄豆的。
我把那条空枪挂到脖子上,背起马帅往前走,人生有时候很奇妙,很多东西,你拥有它的时候,不觉得可贵,但当它从你的生命中消失不见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原来那才是自己一刻也离不开的财富,这些东西在我们的生活中处处都存在,比如,亲人、战友、兄弟……再或者,食物、水、氧气……
我背着马帅走了大半天,脖子被那条枪坠得酸胀,腰上的旧疾和脚趾骨上的伤一起在痛,我能感觉到身体里的水分在正午太阳的照射下慢慢地流失,那短暂却十分强烈的紫外线照得我两眼发花,我就觉得口渴,气喘,缺氧,脑子里发晕……
我和马帅都晕了过去,连自己怎么倒下去的都不清楚。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睁开眼,仿佛自己老是徘徊在天黑与天亮之间,一会儿亮一会儿黑,在我的眼前一闪一闪的,那是马帅那双锐利的眼睛,他醒得比我早,正坐在旁边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