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个医生在她身边晃来晃去的,有一个护士凑到她面前,说,你是病人的爱人吧,可以这么说,我们现在已经在做无用功了,你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要说吧。
沈小菡愣在那,像僵住了般的浑身发抖,丁然发出些微弱的声音,沈小菡忙凑了上去,听到了让她一辈子都痛不欲生的话,丁然竟然是故意的!
我……我他妈就是成心的,我想……要是我出了车祸,你们至少……会延迟,现在……看来……过头了。
他是睁着眼睛走的,他睁着眼睛说,我爱你,沈……小菡,和阿戈说……对不起他。
如果没有这场车祸,丁然应该已经出现在许戈家,短头发因为用了定型水而向上竖着,穿着白色的礼服,笑脸盈盈的,温文而雅的。他是自己都没有意料到的,在他开着车从家里出来的路上,他是沉重的,他在想着什么。对面开过来的那辆大卡车突然失控穿越中间绿化带冲过来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他的反应是马上往右打方向,但是,就是在那个一秒钟都没到的时间里,他想到了车祸,如果车祸后的后果。那一秒钟的停顿换来的是一场两败俱伤的车祸。他犹豫在这一秒钟,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过的,或许上帝如果能多给他一秒钟,他会转方向的。可是,上帝只给了一秒钟,而这一秒钟他用错了。
沈小菡歇斯底里地哭了,夏远流着眼泪把手放在沈小菡肩上,轻轻地摇了摇,沈小菡就一下没了重心般地靠在她身上,自言自语起来,他故意的……他说他这样我和阿戈至少会推迟……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你们,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他的,我害死的,我害死的,我害死的……。
夏远蹲下来看着她,一时间地愣住了,许戈噙着眼泪,扳过沈小菡的肩膀,说,小菡不是你的错,你怎么了?夏远忙把双手放在沈小菡面前晃,发现她竟然没反应,还在不停地说,我害死的,我害死的……。
夏远着急起来,摇了摇她,说,你别吓我啊。沈小菡神情恍惚地伸出手去摸丁然的脸,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丁果在边上拉着旁边医生的衣襟,说,求你们了,求你们救救我哥哥吧!多少钱我都给你们,求求你们啊,别放弃他!,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被拉住的那个医生说,小姐,我们已经尽力了,我们说过很多次了,病人送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他已经死了。
丁果趴在丁然身上嚎啕起来,看见沈小菡还握着丁然的手,一把把她打开,说,你滚!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哥以前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你滚!边骂边抓东西去砸沈小菡。
夏远拉着丁果,说,丁果,冷静点,你别这样。许戈抱住沈小菡,挡住她,说,果果,这也不能怪小菡。
丁果甩开夏远,指着沈小菡吼,就怪她!就是她!我警告你!沈小菡!你马上消失!他是我哥哥!现在他被你害死了!你让我怎么接受!你让我爸妈怎么接受,我爸爸在外地,连最后一眼都见不到!我妈妈现在还在加拿大等飞机,她都等哭了!你就让她去太平间看她儿子!你滚!我恨你!
许戈狠狠心,檫了檫眼泪,拖着木头人似的沈小菡就往外走,到了门口,沈小菡挣扎喊着要回来,丁果见了,砸了一只杯子过来,许戈干脆把她横抱起,就往外跑。
夏远走过去,伸出手想去安慰抽泣的丁果,不安地又缩了回来,她看着丁然,他挺挺的鼻子,她记得丁然曾说过,老是有人说他是希腊人,因为他的鼻子高高挺挺的,还有双凹陷的欧式眼睛。两个小时前还打电话来问他们准备好没,还健健康康的人,就这样睁着眼睛走了,睁着他那双凹陷的眼睛永远的走了,那双眼睛映着真挚,遗憾,夏远刷刷地流下眼泪,把丁然的眼睛抚闭了。
丁然的丧礼,沈小菡不知道,为了不让她怀疑,夏远也没去,许戈去了,从丁然出事到他出殡这一个星期里,沈小菡没说一句话,急得她爸爸心脏病发作,进了医院,她妈妈忙不过来,夏远和许戈一人一天的来轮着照顾她。夏远刚开始也沉默着不说话,后来沈小菡不吃饭,她急了,把碗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说,你想去死是不是!你要想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说得自己都哭了起来。
很长时间,沈小菡在夏远的哭泣中拉了拉她的衣服,说,别哭了,我还没死。
许戈回来第二天,沈小菡去医院看爸爸,变成了爸爸标准式的宝贝女儿,孩子般地快乐,说,爸爸,爸爸,你快点好起来,家里的两只鹦鹉需要你噢。她爸爸很高兴,说,乖女儿,爸爸现在就出院。吓得她妈忙把着急着要下床的爸爸按住,说你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啊。她妈妈把沈小菡的脸摸了包半天,心疼地说妈妈回去给你烧骨头糖,你看看你瘦的。眼泪就要下来,沈小菡笑着拿着纸巾去帮妈妈擦眼泪,说,妈你又哭,我都不哭了,你别老哭嘛,很容易老的。她妈妈就笑了,叫她和夏远先回去,说晚上回来等她回来做饭。
沈小菡从早上起就一直在说话,在回去的路上不停地说,吵得夏远心慌起来,夏远说,行了,小菡,后天你爸就回来了,是,我知道,胖佳瘦了。走到走廊的时候,夏远停住脚步,说,不要这样好吗?它过去了。
沈小菡突然大叫起来,别提了!她蹲了下去,身子发抖。夏远说,你起来,他死了!你说过什么事都要勇敢去面对,你这样子,我们怎么办,叔叔他不能再受刺激了!
你别说了,求你了,沈小菡捂住了耳朵,我没办法了,我只能把自己包起来,我不能面对,我受不了,不然,我连这样子活着的勇气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