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得海在法院院长家吃完了饭,又和院长核实了一下材料,院长觉得不够充分,让得海尽快回家再补充一些证据,得海就骑上马,放开缰绳,任马一路飞奔回家。
于得海惦念着家里,惦记家里的活计,惦记家里的人把活计支派的怎么样了。想到这些,他的心情就有些复杂。
三弟得河的离去,对他是重大的打击,悲痛过后,他感觉到如同断了他一条胳臂。得河在时,就像他的一只左手,抓地里的具体活计,从来不用他操心,从春种、夏铲到秋收,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得江像是他的一只右手,管理家里的账目和事物,也是兢兢业业,合情合理,他也没有操心过。
现在,二弟得江一手干着两边的活,顾了这顾不了那,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他这个当大哥的,现在掌握着家里的全盘事物,不分大小巨细,都要他一一过问,每天忙得更是头尾不相接,焦头烂额。得海现在想:地太多了,负担就过重。辽河十年九涝,种地没有保障。种多了,损失就多,种少了,损失会少。与其这样,还不如在有限的精力下,种好管好有限的地。这样减少损失,也就是增加了收入。
得海的这个念头一闪,就想放弃这场官司,也许曾老爷说得似乎有另一番道理,“你家那么多地,还在乎这么一点吗?”可他不能不在乎,这地的代价太大了,是他们兄弟用汗水,甚至用生命换来的。他感到他不争回失去的土地,就对不起为了土地而死的三弟得河。可是凭曾老爷家的财势,他与其抗衡,还是心里没底。如果继续打下去,最后没赢,不但失去的土地要不回来,连家里仅存的家底还要赔进去,岂不是损失更大?那样会更对不起死去的三弟。得海信马由缰,穿过古榆树镇,来到了东辽河渡口。
已近午时,渡口两面的人聚得很多,不知出了什么事。
得海把马栓在渡口旁边的一棵树上,然后挤进站在岸边的人群里。
人们正在议论纷纷,有的人用手指点着河面,有的人用手做成桶状与对面的人呼喊着,交流着什么。得海看到河水涨着,宽宽的河面上,滔滔的河水漂浮着一棵棵树木和一块块辨不清的不明物。金大个子的船停在渡口的这边,不知金大个子干什么去了?这时,人群里有认识得海的,知道他和金大个子是亲戚,就说:“早晨来时,就见船停在这面,没看见金大个子。”
还有来得早的人说:“好像看见有一个人摆过了这条船,上岸后,拴上缆绳,就抄小道走了,八成是偷渡的吧?”
这时于得海的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了。他向对岸仔细地张望着,他看见了金宝和于小红、金玉她们,正向这面摇着手,呼喊着。他感觉到事情不妙,他再顾不上什么了,他跟要过河的几个熟人说:“可能出事了,你们帮我把马牵上船,我把船摆过去。”
几个人连推带拽才把马弄上船,然后解开缆绳,于得海用力支着篙,几个人把着舵,船就向对面摇晃着划去。
于得海上岸后,看见得江和金莲、马玉洁她们也都赶来了,心里不禁更加紧张慌乱起来,顿时感觉发生了不详之事。
得江和金莲、马玉洁说明珠惦记着打官司的事,昨晚没见他回来,不放心,今早就要过河去打听消息。
于小红告诉得海,今早大娘来过她家找舅舅摆船过河,正好和青山好遇到一起,不听阻拦,一块去了渡口,就没回来。
金玉说,见明珠着急过河的样子,都忙得忘了介绍青山好,也忘了他们两家以前的过节了。她们送出明珠和青山好他们后,就回了屋。见小红和金宝打闹着,她就一个人在厨房里收拾着。后来有人来找她们,说渡口没人摆船,并说有人还看到了船向对面划去了,到河心还好像听到了两声枪响,后来船一直也没有划过来。她就让小红跑去通知家里的人来看望,她自己和金宝先来到这里看个究竟。
得海听后已经什么都明白里,他顿足捶胸,悔不当初,酿成了今天的后患,让媳妇明珠替他还了九江红这笔血债。
事已至此,事不宜迟。他当机立断,赶紧组织人,沿河面、河岸搜索。
于得海和金宝水性好,在河面上划船顺流搜索,发现有可疑葬身的地方,金宝和于得海就轮流跳下去泅水摸索。于得江带着家眷们沿着河岸搜索查看下落。乡亲们知道消息后,也都来帮着沿河寻找踪影。
黄昏前,在东辽河下游,二里地远的一个转弯沙滩上,找到了何明珠和金大个子。她(他)们两个人相距不远,何明珠仰卧着,尸体泡得惨白,鼓胀胀的。金大个子撅着趴在沙滩上,后背上有两个枪眼,还淌着血水。
于得海走到媳妇何明珠的跟前,脱下自己的上衣,慢慢地给明珠盖在身上,他把悲痛压抑在心里,心在抽泣,他跪在明珠的跟前,用手轻轻地擦去明珠脸上的泥水,显现出明珠洁净的脸庞,那长长的睫毛在闪动,好像在说“得海,我在找你呢。”
得海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悲痛,他顿时放声哭喊出来:“明珠――是我害了你啊!”他不顾一切地抱起的明珠,抱起了与他青梅竹马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妻子,像疯了一样说:“走,明珠,我们回家吧。”
金大个子那边,金宝早已扑上去,摇晃着他爹,哭喊着:“爹――你醒醒!爹――你醒醒啊!”
金玉连滚带爬地到了金大个子的跟前,她看到丈夫身上的枪眼,她想被掏心抓肺一样,早已哭成了泪人,她连连的哭叫着:“金河――金河――我对不起你啊。”她心中有无限的悔恨。她哭着哭着,唱起了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