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爸爸来到市中心,陪他逛玉阳市最大的公园。在公园门口,我无意中撞上史青,她正跟一个男人在低声交谈。我以为看花了眼,按照常规,这个时间她应该在机场值班。我想确认一下是否认错了人,便冲她走过去,她抬头猛然看到我,神色大为尴尬。
我看一眼那个男的,很陌生的一张脸,脖子上挂着一个黑色人造革挎包,他瞅瞅我,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耸耸肩,晃晃悠悠地走开了。我叫了一声“史阿姨”,史青的神色已恢复自然,她笑着向我打招呼,虹虹,出来玩啊?我点点头。我理解她的尴尬,我也偶尔在值班又没航班的时候溜出岗位。我和她相视一笑,心照不宣,擦肩而过。
在公园里,爸爸用他那只老掉牙的海鸥牌手动照相机给我拍照。每次对着镜头,他都说,虹虹,要从内心里笑,实在笑不出来就不笑,自然最好。我意识到,我最美的笑容丢了,不知丢哪儿去了。
爸爸问:“虹虹,忘了吗?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像小时候那样天真地说:“为了寻找快乐。”
爸爸又问:“活着的目的是什么?”
我说:“快乐地生活。”
爸爸笑了笑说:“还是我的宝贝闺女。”
我望着爸爸,终于笑出来。爸爸立即抢拍下这个镜头,又说:“心事就不能谈谈吗?”
我一下子红了脸,心情又黯然下来。我想到了齐奇。我从未停止过对他的想象和想念。在无眠的黑夜我数次乞求过上帝,如果能够让我不想他,忘记他,让我付出什么都愿意。如果从来没有认识过……可是!那种折磨的思绪无时不在缠绕着我,让我陷入难以摆脱的焦虑中,欲罢不能,不能自己。我对爸爸说了齐奇,说了我们简单的交往,和莫名其妙的不了了之。
“忘不掉?”爸爸问我。我嗯了一声,眼泪差点掉出来。爸爸问:“为什么不能找他沟通一下?”
我说:“我不想主动去找他。”
爸爸唉了一声:“可怜的傻丫头。”
从公园出来,刚走出公园大门,有个男人快步向我和爸爸的走来,正是跟史青交谈的那个男子。我正惊诧着,那男子开口道:“小姐,有外汇吗?”
我警惕地盯着他:“干吗?”
男子说:“你跟那女的是同事吧?她有,你一定也有。美金,港币,外汇券,有吗?给您全市最高价。”
我恍然大悟,明白了此人的身分,也立即明白了撞上史青时她脸上不自然的表情。我问他怎么兑换。男子说:“肯定不会让你亏,美元八六,怎样?”他又一连串报出港币和外汇券的黑市汇率,都比银行的正常汇率高。我冷淡地瞅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那男子迅速塞给我一张纸条说:“我天天在这儿,美金九零,外汇券150,港币110……有了一定找我啊。”我瞥了一眼纸条,上面记着一个传呼号。我犹豫了一下,神使鬼差将纸条塞进口袋,忙拉着爸爸走开了。爸爸问怎么回事。我说:“没什么,换外汇的。”爸爸看看我的脸色,没多问什么。一路上我在心里悄悄算了一下,按照机场的收费标准,我用一百一十元人民币可换出十五美金,可换一百二十元港币,可换八十元外汇券,倒手给此人,十五美金便可换一百三十五元人民币,一百二港币则可换回一百三十多人民币,外汇券的利润也是如此,差不多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接国际航班时,每将一个使用外币的旅客的现钞悄悄地换出,就可以稳收这份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