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的叙述来自1991年八月的某一天------
虽然已接近秋天,酷热的气候依然到处散播着浮躁的气息。此刻,坐在总统套房里的张小波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阴凉的空调并没有让他感到丝毫的凉意。他不时的看看手腕上的劳力士手表,眼里流露出无限焦灼与失落。
终于,他再也忍了,对身边寸步不离的小黄司机大声呵斥道;他妈的,臭婊子,又把爷们给耍了。去,去,把她给我找来,就是躲在坟墓里,也要给我扒出来。
这是张小波第三次约陈颦未果,在酒店房间里老羞成怒的情景。
就在小黄司机带着几个助手,在鸵江市进行地毯式搜查的时候,陈颦敲响了酒店的房门。若干年后,根据办案人员后来发现的一本陈颦的日记,对那天及一个多月后发生的事曾有过详细的描述,本人在此摘录两篇,以飨读者。
1992,8,8,夜晚。
今晚,老徐去深圳出差,我约了珉珉来家里用晚餐。其间,电话不停的响。后来,我把线头拨掉了。这本是一个知已小酌,相聚甚欢的夜晚。我们还打算饭后一起去逛商店,买婚纱的。看到我坐立不安的模样,珉珉就先告辞了。她出去的时候,神色有些担忧,我很坦然的对她说;没事,是一个客户发了神经,我敷衍几句就完了。
事实上,珉珉对我与张小波之间的纠缠已略有所闻。她也知道我刚刚怀有老徐的种,在一起走到门口时,她说:陈颦,你多保重,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不妨直说。
目送着珉珉远去的背影,我想起了我们的大学时代,那些无话不谈而真心相待的岁月,不禁眼睛湿润了。我知道珉珉并不能帮我什么,是的,没什么人能够帮我,当我走向停车场的时候,我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我来到约会地点的时候,已经比原定时间晚了二个小时。
张小波看见我时,愠怒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他向我伸出了手,热情洋溢地说:陈小姐,你好。他就那样的拉着我的手,一直把我拉到床边。像是害怕我又跑了的模样。我说;张市长,还是让我先冲个凉吧。张小波已经把鼻子凑到了我的脖颈间,我听见他气喘吁吁地说;我就喜欢你的骚味。像一只发情的困兽,刚说着,他已把舌头瞬间探进了我的嘴里,我感到一阵窒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让我突然有了惊人的力量,我不顾一切的一推,就像毫无预兆下被一记重拳打懵的野狗,他的头撞在床头柜的旮角上,渗出了鲜血,眼里闪出狰狞而愤怒的光茫。
那一刻,我做了一个令我一生都后悔与错误的诀择。就是继续留在他的房间里,我完全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夺门而出。但我的前途,他的职位,促使我放弃了这个鱼死网破的决定。我想在彼此之间获得某种妥协,我当时并未去仔细的权衡,权贵者与弱者是根本不存在妥协的。
像瞬息万变的天气,张小波的眼神在不出一刻钟的时间里。忽然从阴沉转为温和,像一个不打不相识的知交在地上站了起来,摸摸脑门上的血珠。我还尚未完全从刚才的惊悸中恢复过来,正想问问他的伤势,他已经先开口了:没什么,擦破点皮。
他的若无其事与和蔼的表情,让事态从紧张缓和了过来。似乎为了把这种氛围持续下去。张小波又说话了;也许,是我错了,因为我太爱你,所以失去了理智。陈小姐,愿谅我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为刚才过激的行为而内疚的笑了笑,我们从床边移到茶几边。开始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像第一次见面一样,张小波问我喝点什么,我说,就来杯咖啡吧。
张小波随后便向服务台打了个电话。顷刻,服务员叩响了房门,端来了两杯冒着浓馥香气的咖啡。我还为刚才的事有些忐忑不安,心里想,喝了这一杯,然后想个法子摆脱他的纠缠,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然而,我的这个想法立刻就成了泡影。在我喝下咖啡以后,一种身心俱疲的强烈感觉突然袭来,我所有的知觉开始丧失,神经也麻木得无法动弹。张小波此刻脸上浮起了诡异的笑容,但一瞬间,他的笑容就消失了。因为,我再也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了------
我醒来的时候,是睡在自已那辆座驾的后座上的,车头的座位坐着小黄司机。
过了一会儿,我就一切都有明白了,我的下身还在隐隐的痛着。泪水漫出了我忧伤的眼睛。小黄司机神情木然,无奈。语调中却透着淡淡一语双关的关切;陈小姐,你醒了,我送你回去吧。他让我告诉你,你的南郊开发区投标申请已获通过。这是一个好消息,说明了陈小姐所付出的辛勤劳动已得到了丰厚的回报,陈小姐,祝贺你,我希望你以后会过得开心一点。有时候,人生就像演戏,关健是在什么时候扮演什么角色。而每个角色,都将留下痛苦或快乐的回忆。人就是他妈的这么熬出来的,成功的男人不易,成功的女人更不易------
一个多月后,在另一篇日记里,其时,陈颦已住进鸵江市妇科医院。这是她在病房里打发无聊时光记下的,但仍可看出她无聊中正经历着一场“心灵火山运动”,本人在此摘录如下;
1992,9,20,深夜。
今夜,秋风渐凉,我在经受了一周的失眠之后。又迎来了一个不眠的夜晚。我终于决定用“分手”这么个简单的理由,来终止我与老徐之间的恋人关系。离我们婚期仅仅只有十天的时间,我知道我对他的伤害,是任何言语都无法道明的。愿上帝保佑他,让一个对我这么情深意切的男人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不要和我一同陷入这污浊的泥潭中,也许,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明白,我是因为爱他,所以才离开他的。
当医生把她的诊断结果放在桌上,用惋惜而慰藉的语气对我说:你也别太难过了,以后注意一点,在妊娠期三个月内,是禁止行房的。从你的症状看,你不但行房时反应剧烈,而且可能服用过大剂量三唑仑等在妊娠期间禁用的安眠类药物,从死胎的医学分析与结论,可以显示这一点。现在你必须马上做引产手术,否则,将会严重危及你本人的健康。
医生刚刚说完,我就在诊室里抽泣了起来。陪我一起来的珉珉握紧了我的双手,一直不停的说着很多熨贴的话。后来,就是她搀扶着我走向病房的,几天来,就是她一直陪伴着我。我们有时相对无语,再没有谈起大学时快乐的时光和彼此熟知的爱情经历。
有一天,在沉默了良久之后,珉珉说:你打算怎么向老徐交待这事儿,这么些年来,老徐帮了我很多的忙,我们也算是不赖的朋友。这些天来,你玩起了“失踪”,老徐天天打电话给我,还在电话里哭了,说实话,那哭声挺感人的,听到这样的声音。我有时甚至控制不住自已,想把你出卖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我闭着双眼,但那满脸的泪水又一次让我们陷进静穆的境地。过了不知多久,珉珉拿了一摞手巾给我擦泪的时候,我突然紧紧地抱住院她,说:珉珉,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我可以一生去隐瞒,是我亲手扼杀了我们爱情的结晶,那一个即将来到世上,却惨遭毒手的无辜生命吗?
珉珉把我搂在怀里,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她也流泪了,我想起了莎士比亚的一句名言;女人啊,你的名字就是弱者。为什么我们只能对罪恶束手待毙,而一些人活着,却能为所欲为,甚至杀人可以用冠冕堂皇的名义吗?
夜晚告别的时候,我一直把珉珉送到医院的大门。依稀的月色中,珉珉的身影在我的窗口前慢慢的模糊了。在街头的转弯处,她转过身,似乎有些不放心的遥望着我的窗口,我们彼此互相的挥挥手,默默的道着晚安------
也许,爱情是不能被强奸的,但我的心却被强奸了,为了还这颗被渎亵的心一个公道。我必须远离爱情,决不再去祸及一个无辜的人。原谅我吧,亲爱的老徐,我一定会让毁了我们爱情的人也尝到毁灭的滋味。
我选择了分手,也选择了复仇。但愿它们都是我一生无悔的选择?!
在老徐与陈颦分手的那天夜里,她的脸贴着玻璃窗,窗外的情景跟他们初次在这里约会时一模一样。偶尔的,在她流下的泪水中,会有一股辛辣的气味,让她想起与老徐过的日子,老徐知道她喜欢辛辣的味道,总是在食物中添了过量的辣椒,她喜欢这种味道,老徐却被呛得泪涕直流。老徐说:他爱这种感觉,似乎老徐的存在只是为了适应她的生活方式,甚至在常人看来多么荒唐无聊的举止也会让老徐快乐无比。有时她想,到底是她让老徐快乐呢?还是老徐让她快乐?
老徐走出这间茶座的时候,他们是背对背的。辛辣的泪水一直贴着玻璃窗,如水的月色是那么不经意的,照出这缓缓而下的一刻,一个女人内心的全部隐痛。
像她命运某段支离破碎的序曲。她将在这这悲怆的乐章中,何去何从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