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枫叶林的那个夜晚,娜娜先回到了家里,空荡荡的屋子到处是令人窒息的回忆。她失眠了,她打开了家里的壁橱,取出了一瓶继父常喝的白酒,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他那臭烘烘的嘴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的奇耻大辱。她不由得一阵狂吐,整瓶酒摔在了地上。
她觉得一分钟也无法呆下去了,于是,她揣着身上仅有的二百元钱,走进了这个城市的街区。
在一家舞厅的大门外,她停下了,里面缓缓传来一曲悠扬的华尔兹舞曲,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她想起了这是她读初三时,曾经参加过一个课外的音乐爱好小组,最喜欢的一首《维也纳森林的故事》。像那片她与周欣一起去过的枫叶林,这首曲子勾起了她刚刚逝去的回忆。周欣,他现在在干什么呢?是否还呆在枫叶林里,触景伤情的一刹那,她又潸然泪下了。
在舞厅的门口,娜娜站了一会儿,直到《维也纳森林的故事》更换成一曲她从未听过的迪斯科舞曲,她才意兴阑珊的往回走。却正好碰上了初中同学李小梅,就在彼此面对面即将擦肩而过时,她们几乎同时转过了身。
“娜娜”
“小梅”
她们又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如果不是小梅先开口,娜娜也许无法相信,站在她对面的这个人,就是小梅。初中时那个邋邋遢遢,虽然漂亮却刻薄得令人生厌的小女孩。
娜娜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上上下下的扫视了小梅一遍,惊叹道;小梅,你怎么变得比明星都靓了。
对于娜娜的惊讶,小梅只是莞尔一笑,甚至在她的笑容中,也绽放着一抹时髦的妩媚。这让土里土气的娜娜有了油然而生的自卑感,很不自在的低下头,正好看见小梅一双金色的高跟鞋,在路灯下泛着诱人的光茫。
小梅问娜娜到哪儿去,娜娜说没事随便走走。小梅说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不如一起边走边聊。
聊着聊着,她们便信步来到海边的一艘游艇上。这是一艘很豪华的游艇,艇上设有音乐茶座。虽然是深秋,但舒适的暖气与暖色的灯光仍然让人倍感温馨。尤其是坐在窗边,放眼望去,是无法尽收眼底的苍茫。深褐色的天空下,大海像一幅暗夜中虚虚实实的水墨画,无数的浪花,暗礁,岸边的房子,城市的灯光,若隐若现的星星。仿佛让每一个置身其中的人,都会成为这黑暗中虚无的一点阴影,甚至从未存在过的一个幻梦。
一个琴师坐在一架古铜色的钢琴边,正在演奏一曲那个年代最家喻户晓的经典名曲《大海啊!我的故乡》。节奏铿锵,与窗外潺的流水声丝丝相扣,如浪涛与礁石的交响。
娜娜似乎也在音乐中变成了一朵浪花,很轻,很柔,很碎,一切忧伤被空灵的思绪所涤荡,眼里泄出了几滴苦涩的泪水。
事实上,在初中时代,娜娜与小梅的关系并不密切。小梅压根儿就没有过亲密的伙伴,她比娜娜大两岁,是留级生,成绩处于中下游。懒得出名,连作业也经常没做。娜娜虽然是班长,但她也不大理会小梅,初二下学期的时候,小梅辍学了。此后,娜娜便再也没有小梅的音讯。
三年后的今天,她们的这次不期而遇,又令娜娜想起往事。可怜的是,娜娜变成了当年邋遢的角色,而小梅却变得美艳,高贵,时髦,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如白雪公主与灰姑娘的相遇,娜娜对于命运的不公,不禁黯然神伤。是啊,在初中岁月,娜娜是班上公认的第一美人,成绩优异,聪明伶俐,一笑一颦,皆引人注目。很多的男生,都以能被她呼来唤去为荣。而这一切,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
现在的小梅,就坐在这个全市最优雅而时尚的音乐茶座里,以一种令周围所有人都侧目的姿态(她不断的抽烟,并把手中英国产的钢式“斗蓬”火机弄得哐哐脆响,她腰间的bb机也频繁的发出一声声尖叫)。听着娜娜如泣如诉的把她不幸的遭遇说完。
已经是午夜时分,她们走出茶座的时候,小梅说;无家可归的小女孩,不如到我家里暂住一晚,以后再做打算如何。
第二天醒来,娜娜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小梅的“家”,更确切的说,是鸵江市闹市区一家高级宾馆的客房。在经过一番装修之后,这个上百平方米地方显得华贵而典雅,浅红色花卉图案的地毯占据了除厨房,浴室,厕所之外所有的用地。墙上是浅黄色的,菱形立体图案的墙纸,一套棕色的超大意大利式真皮沙发就陈放在大厅的正中。落地窗缓缓拉开的时候,外面炫眼的阳光透过雪白的纱幔和绣着紫荆花图案的浅靛色窗帘,变得色调柔和。像数不清的光线在薄雾中被过滤,以最谐调的方式折射在落地窗转角一个玻璃鱼缸上,鱼缸很大,里面有七彩的灯光,假山,浮草。两条名贵的金龙鱼正在优哉优哉的游戈着。
在这个深秋的早晨,娜娜就就卧在一张檀木逍遥椅上,与小梅一起,在阳台明窗几净的落地窗前,听着小梅讲述着她的故事。
------三年前,小梅辍学之后,父亲与吵闹不休的母亲的姻缘也走到了尽头。在一个很沉闷的日子里,他从这对母女的身边消失了,从此,小梅便再也没有他的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