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小呆猛然瞧见一条细长的瀑布透壁而下,不禁大乐。未到近前便觉着湿气霏霏,水香扑鼻,不远处清流激湍,在银白的月色中映带左右,清丽非常。弯身掬一捧来喝,甜冽爽口,便一口气多喝了一些。
他忽觉背部一阵寒凉,反手一摸,原来后背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破了,被从高处溅落下来的水珠一润便觉得清凉嫩滑。他隐约记得自己自山崖处滚落下来时后背一阵巨痛,似乎是被一块尖石擦破了,探手抚摸之下却皮肤光滑,心中大惑不解,也不去想它。
过了不久,月影渐淡,天色略略转暗,原来天将要明了。颜小呆顿觉腹中饥馁,满目四顾,要寻些东西来来先充饱肚子。四处走动,但见东方彩霞薄涌,渐渐浮亮,半弯日头已浴在霞海里了。他这时才发现瀑下溪里有许多条呆头呆脑的银白胖鳃鱼,悠悠柔动。
他下溪去去捉,那些鱼见他到来,都游过来轻轻的吮着他的脚趾,滑痒痒的,他便不忍心下手了。沿崖一路下行,终于让他找到几株桃树,那桃实青红可爱,便摘了几个张口大啖,吃了一饱。
周遭巡游了一匝,大约各伸五六里,并未寻到出路。水尽头外是一片金沙,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吸力,水势便在这里不住回旋,似乎都从这里发释出去了。
颜小呆叹了口气,因为此外并无异样,便只得退回。
这一日,偶然南行,竟发现一簇青莽里的一个山洞,心想至少有个住所了,便除了没尽洞口的杂草,进去收拾。
这洞不是很深,只得一丈挂零,若只住他一人还嫌宽大。他进去左拐中发现另有一洞口,看来是一个复式洞了。再进去便呆了一呆。
里洞还算光明,原来洞前有两个比碗略大的孔窍,他细一看禁不住笑了:原来那里是两处孔窍,此洞前半个就是展开的,只不过莽榛丛生,仅露了两只碗大的空隙,阳光便从这里羞涩地洒进来。
他举足进来,忽听到“札札”细响的声音,不知撞倒了洞口旁的什么物什,转脸一看,不禁“哎哟”叫出声来,原来是一架红皑皑的骷髅歪在一脚下,复不禁大奇,听人说死人骷髅都是白皑皑的,那有红色的?不禁多瞧两眼,见那红红的色泽似要滴出血来,似乎有丝丝的青气不住在它身上游动。
原来这一架与自己身形相仿佛的骷髅一直便扶了洞壁坐着,他首先看到洞上首的光源,进来时不小心碰了个正着,一瞧之下便不由的惊呼出声。
颜小呆心不住的狂跳,按着砰砰的胸口微微喘气道:“前……前辈,冒犯了。对不住!……对不住!恕罪,恕罪!”想此人茕茕孑立的死在这里无人知道,怪可怜的,便打算把这付骨殖安葬了。弯下腰去蓦然发现它旁边立着一根短棍,便伸手去取,那知竟沉重异常,脱了一手。
他吃了一惊,凝神用力之下之才抓了过来。他知道这是一件法器,深敬用此法器的人,便是那具骷髅了。他先不去安置,只是呆呆的想:这人如此本领,怎会死在这里?他也是迷失在这里找不到出路才会如此么?这一来便起了“兔死狐悲”之感,心道:“我今葬汝,何人葬我?”想到自己还有许多疑问未明,终有一日如同这位前辈一样默默的死在这里,便不禁泪眼朦胧了。
他为人一向平达,换了以前的颜小呆才不会把现在的处境放在心上,不一样懵懵的过日子?只是没有往常自由罢了。如今知识因变故以开,才会想到这些,也只是略略碰触于心,过了片时也就安然了。
他见那短棍下面是一个薄薄的包袱,找开来竟是一袭青色长衫和一件赤色背心,且喜并不朽腐。他原穿着的小厮服已破了,向那架骷髅告了罪,便穿了起来。此外便再也没有其他发现,他也不满心失望。
安葬完骷髅后,便继续寻找出路,几天下来各处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发现可出去的路径。几株桃树的桃子已让他吃了个净光。
明明暗暗,日坠日登已七八个遍数,在这里已是七八日了。
这一日饥饿非常,不得已便要打那些胖腮鱼的主意。他一直心下不忍,闻息忍咽到了天色断黑。方才一直踱着微步,觉得有损体力,便坐了下来,遥祝道:“鱼儿啊,鱼儿!我对你们可有了怜悯之情,没办法,明日一定要捉你们来吃用了。莫怪!莫怪!”
这几日一直心焦着找寻出路,加之刚从变故中寂静下来,平素的习惯便又回到了解身上。他往腰襟里一摸,怔了一怔,似乎缺了什么东西,细想之下竟“啊”的呼出声来,原来那枚青龙玉佩不见了。
他直跳了起来,那玉佩太重要了,是唐三公子在他十三岁时千求万恳好不容易才得到唐家允可许他佩带的,仿佛自己也是那时才得了那个面有呆气,心思不运的痴病。
颜小呆不顾天已深黑出去找寻,因为他知道那个玉佩是夜明的,晚间便更加易寻。寻到瀑东首很远的一个所在终于被他找到了。那块玉佩莹光清冷的仍躺在那里,他记起似乎是自己掉身下来的地方。但他明明记得这里有一块黑漆漆的大石,前几天也曾到过这里并未见到。
今天不似那天的月色明朗,目视不清,但也不甚在意,决定明日一定来好生睢一瞧。他摸起玉佩来不住用手抚摩着,仿佛又回到了与公子在一块的那段快乐日子。只要不去所谓的唐家热闹的所在,两人的生活还是颇相宜的,也无人来搅扰,很清静幽暇。
他似乎猛然听到一声长而沉郁的叹息,眼前便显现出公子有时凄怆的脸颊,呆呆的,也是这样的叹息声。他不明白公子如何会如此,现在也不明白,但至少能懂得他那声叹息中蕴涵的苍凉意味。以前听惯了仿佛不觉得,如今想来自己当时是多么的呆痴啊!
他似乎觉得不久会为公子心绪中的那副重担减压似的,脑海里便朦胧地浮出一个淡化的印象:“他见公子用手摩挲着他的头额说,‘小呆你终于变聪明了,长大了,也不枉我养你一场!以后要靠你自己了。’自己虽与公子明为厮仆,实是情同父子,听他这样说大有生涩之意,不禁幽幽的呜咽起来。”
他又听道了那声叹息,是那样的真实,不禁吃了一惊。那枚玉佩在他手中莹光大盛,不住闪烁,仿佛忽然变做了烫手的山药一样,一抖手便被他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