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火车站接他,他说坐软卧很好,摇摇晃晃,可以读书,累了可以看车窗外的风景。我说,那些风景,不是千篇一律吗?他说不是。
再一次我自己坐飞机,胃痉挛,以为熬不过去了。因为一直想着他的话,我又想:他是不是怕?怕那种命运无法被自己掌控的感受?
我们一起坐火车,坐长途车,怎样的颠簸时,看他,都处之泰然。
为了和他一起坐火车,坐长途车,我仍然一个人飞来飞去。
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想,怀抱着赴死的可能,向他狂奔而去。我被自己感动。
结束,并不是因为怕死。但确实减少了死亡机率。
以上,是我的事。
她个子很高,长得非常非常奇怪,长脸,吊梢眼,细窄的鼻子,微张的嘴,表情漠然。在一群高个子女人中,她被一眼看见。
于是从此她有了一个公众的名字:名模。
她迅速地红了,出现在各种时尚类杂志上。她那张奇怪的脸,在各种妆容下,都散发出奇异的光芒。
我记得在某本杂志上,看到她最近的照片。那照片上没有她的脸,她躺在地上,穿着那些异样美丽的衣服躺在地上。拍照的季节是秋天,那应该是使馆区里,柏油路上落满了金黄色的银杏叶,她躺在那里,以一个僵硬的、凄绝的、美艳的姿势。
我看不见她的脸,她的脸侧向一边,只可见白色的颈。
如果不是照片下面印着她的名字,我也不会知道那是她。但是知道是她之后又释然——那些前卫的摄影师,总爱找她拍一些试验性的照片。她身上有一种诡异的美。
初夏,连番的空难。“57”的后一天,我上飞机。登机一刻想:不可能接连两天有飞机掉下来吧。
我选择5月8号出游,就是为了避开放假的群众。据说,就是在5月7号的夜里,那些赶着第二天又要投入工作的人们,带着放假后轻松的心情,登上了最晚班的飞机。
她的男朋友,就在那架坠落的飞机上。
七天假期,他从大连赶到北京,看她。
他是个好人,他们很好。
模特很容易遇见占便宜的人,没有诚意的人,他不是。
为了多与她一起,因为珍惜那些美好的时光,他呆到不能呆的最后一刻,坐最后一班机走,永诀。
以后的人生中,我们还会再坐飞机,即使心中怀有最深刻的苦难,因为我们终于知道世间的无常。我们看到过世间的种种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