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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部的加强“五型干部“队伍建设,实施任职资格和各类考试的通知一下发,立即在盘山金融管理局内部引起轩然大波,各种怪话和反对声层出不穷,不绝于耳:
“我们是应付考试的还是工作的?”
“又开始折腾了。”
“闲着没事干,又拿基层开涮了。”
“不考当官的,专考小民,这个世道真是乱得没谱了。”
还有说得更毒的:“走了两个又横又能捞钱的,又来了一个拿所谓知识装点门面的。哼,猪鼻子上插大葱——装象!”
后面说得很毒的这句话是很有出处的。顾局长前面的两任局长分别姓石和姓王,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整治下级和捞钱方面,确实很算能手。
最先的这个石局长,人相是五短三粗,一双眼老露凶光,叫人十分地心打怵、腿发颤,借了这他也自知的特点,不消怎样拿捏心态和摆谱,自自然然地,只要在下级面前,他天生就这样的表情,整日里阴着一张老脸,仿佛谁都欠了他一笔帐,又好似谁都是他不值一看、分毫不如法眼的臣民,当真是威严得紧,似乎把个所有的中国的严官和毒吏的特点都集中在自己一人身上了一样。
这个石局长的发迹,颇具传奇色彩:他上世纪四十年代中期出生,本只小学毕业,但偏长了巧舌如簧的利口,又因那时共和国初创,应了一种时代背景,叫做“百废待兴,人才匮乏”,于是自然的进入机关工作十分的轻便,凭此,他就顺利有了今天连一个博士都或许羡慕的公家饭碗,到了六十年代,在盘山一个叫墨山县的地方,伙同另外几个人,东杀西突,号称“几大金刚”,迅即成了金融口造反派的头,这样,在墨山慢慢经营,到了八十年代末期,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执掌了盘山金融的帅印。此公基本靠近文盲又兼造反派出身,是一点“道德千古、权力一时”的些须概念都没有的,只是在心内存了“有权便是一切”的思想,其在下属面前的专横跋扈与自以为是,估计阎王爷见了,也当退让、景仰三分,事实也是如此,很长时间,就是指在他主政的那段时间里,他手下的人,条件反射般,莫不对时时他敬之如龙、畏之如虎,比如曾经的一个会议,他面对了许多文凭比他高的中专生、大学生,理直气壮、得意洋洋地威胁说:
“别看你们这样生,那样生,到了我这里,统统都是小学生,谁也别想和我对着来。”
唬得下面的人惟有噤若寒蝉、两股发抖的份。
中国人清楚,要讨领导的欢心,必须做到一点,就是时时处处都让领导明白:自己是他忠实的跟随者!于是,对他生活习性的喜好的跟随一时成了盘山奇异风景——他钓鱼时,下属单位和人,都以谈论钓鱼为荣;等他换了嗜好,改了麻将,又一时人人趋之若骛地堆砌起了“长城”不一而足。
主政盘山金融管理局的时候,正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时期,而石局长年龄已经在五十岁左右了,多少有些“很能吃时,牙掉了;很能做时,身垮了;很能想时,情没了”的味道,总之,行将暮年,才千思万想地如了愿,换来领导的顶子,虽说“大器晚成”也是一种境界,但多少还是非常令人遗憾和无趣的,因为无论是眼光犀利、感受独到的顾局长,还是本局眼界短浅、随波逐流的一般职工,到了现在,大家都仍然有一个共同的感受:那真是做领导的大好时光、黄金年代啊!
在那个投资疯狂、经济错乱的时代,金融管理局非但现在的职能一样不少,也没有职能分离、另立机构的说法,最管火最实用的是,金融机构间的资金拆借完全由他们一手负责。说起资金拆借,外界人不一定清楚,这是比较专业的术语,也只适用于专门的领域,打个比方,盘山或者全国哪个地方的银行急需资金,盘山金融管理局都有权为他们筹措解决,一般这样操作:从甲银行以低一些的利率,经过他们的手,又以较高的利率借给乙银行,众所周知,由于银行之间的资金往来通常都是百万、千万甚至亿元计算,这样一进一出,当然也就可以挤出天文数字般的利润额了。
在人组成的世界里,任何罪恶也往往毫无任何端倪、在也毫无预防的细节地悄然发生!
经济领域通常出现这样怪异的现象:越是落后越也需要投资的地方,往往也最不能吸引资金!同《道德经》注解的一样:“天道,损有益而补不足;人道不然,损不足而奉有益。”盘山本是全国数得上的民族地区,但就在这样的困局背景下,金融管理当局却还能向各机构大张其口,拿了二、三个亿的资金支持发达地区,去搞基本建设。虚空和膨胀的投资热情,堆砌的历来只能是不堪一击的经济泡沫,后面发生的事情,上了一定年岁的人,甚至即如盘山这样落后的眼界很窄、且不通多少文化的中老年人都看得见,国家是花费了多大的气力来修复和弥补这场灾难的。
盘山借出去的巨额资金当然也是很大部分没有收回来了。但在中国,贫民遭了灾,官员却必然发了财,那可是千古一理,永远不须怀疑的。关于石局长从中捞取了多少钱财,永远只有当事人才能说得清,外界只能引作传说和神话一般,徒增种种好奇、艳羡的猜测罢了。何况在石局长主政时期,成千万上亿元的基建项目,完全须他本人金口定夺,所以人们完全无法可以猜想他能够拥有什么样的财富,人们只看见,一个为他鞍前马后打理资金拆借的副科长,在国家后面的清理时,被石局长说服后退出公务员序列,但这个副科长几乎不须借贷地开了一家规模很大的加工厂,也就是后面的一两年,局长便功成身退,回家养了老。当然,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石局长再钓鱼时,没有人争先恐后地跟随了;再想搓把麻将,也只能悄无声响地混迹于一些低矮的院落,找一些以前从不入自己法眼以内的老年人去了。
此一时彼一时嘛,也无须说得。
有些事情却需要交代的:中国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结局大抵都只会如此:基于对老年人特别是对“有过贡献、资格很老”的人的尊重,法律就理所应当地没有干扰、追问这些大大小小的局长们的必要,再说,刻薄地说:法律,我们中国的法律,从来只是反映和平衡人们关系的艺术,而从来不会是一门严谨的科学,所以也就没有得到过有效的执行,是故,他们的余光过的滋润得很。所以,只能万般无奈的人们,对“时代决定人的命运”心领神会、认同有加,只能去宿命论和道家的“无为”思想那里去寻找安慰了。
后面的这个王局长,堪堪地,还是可以算是“逮了青春的尾巴”的角色的,因为虽说那时的财经制度逐步地、日渐的严密,“公款私入”这样的机会怎么说,都少了一些,但这时候的管理局还掌握着对一些金融机构的管理权,比如谁当主任,核多少管理费、基建费,用哪些干部什么的因之,不消说他这样脑子活络的人,即便怎样的傻子也能搞个“盆足钵满”、“肚涨畅肥”的,不须猜想也可以知道,王局长自然学了千千万万的官员那样,借助了职权,从中捞了许多。
单独致富,自然惹人眼红心急。再后面,情形似乎出些异样,觉得有些风紧,听说底下的职工居然冒着被打击、报复的危险,不断写信控告他。而且还发生了一件足以威胁他官位的事:辖内一个县,竟然发生了破天荒的安全事故,就是保卫人员私倒库款被查获,在金融管理局序列来说,也是石破天惊、亘古难有的怪异事了,于是上下特别重视,总部保卫局的人来核实事件时,王局长自然吃也招呼好,住也招呼好,悄悄的红包也是塞足了的。但百密终难一疏,仍然出现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插曲:在一次晚餐时,这个王局长因为心里可以理解的紧张,在敬上级领导的酒时,居然把酒喝得很不到位,洒了一些酒滴在菜盘里。保卫局据说也是处长的那个北京官员含笑逼人地说,如果你还想干这个局长,就把洒在盘中的酒喝下去。官位要紧不是,韩信尚且钻胯?一贯注重大局的王局长依了北京来的都是领导的眼前人的温柔威胁,乖乖地将盘里的残酒舔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