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花一边把已经睡着了却还含着奶头的孩子枕在臂弯里,一边哄着小囡继续玩,然后回过头来对满来说:“阿毛这人一点也没用,连嘴巴都糊不过。”
满来索性也坐在路边,说:“阿毛人好人老实,阿毛从小也是苦命人,不像高依云,他的阿爷有铜钿,遭了灾还有饭吃。”
“只是可怜他的老娘,一年到头不见太阳。”
“这是命啊,命里咋样你挣都挣不脱。哎呀绒花,光吃野菜不行呀,奶孩子的人该吃得好一点,奶水旺。”
绒花哀切地摇摇头:“穷人还讲究啥,秋天到了,只怕连野菜也吃不到了。”
“我那边还有几升米,帮你送一点过来煮煮薄粥吃。”
绒花急叫:“那可不行,你已经够可怜的,咋还能吃你的东西。”
满来生气了:“咋?我一只脚拐了,连你也看不起我了?”
“没没没,满来阿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告诉你,算来我家跟阿毛家还有点亲戚气味,亲戚不帮谁帮,再说这米又不是我满来一人的,是和满生一起的。满生总不可怜吧,别争了,我作主等会儿我送过来。”
绒花有些感动地脸红:“这真不晓得让我说啥好。”
“啥也别说了,阿毛找到小根就好了。”
“是啊,找到了就好,小根会帮一把。”
满来凑过来,低下声,神秘地说:“一句话一直梗在喉咙里,听说小根在泗元山鸦片鬼手下做事?”
绒花急了,矢口否认:“哪个不干正路的乱嚼舌头,我家小根咋会去做这事,谁不晓得那个鸦片鬼是啥样的人,我家世代清白,规规矩矩。”
“你别生气嘛,又不是说小根不好。我是看着小根慢慢长大的,还不晓得他像一碗水一样清白。古书上不是说得清清爽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只担心小根不懂世道艰难,被鸦片鬼当刀用。鸦片鬼这人靠不住的,真靠不住的。”
“满来阿哥,你放一万个心,小根只是在那边做点小生意。我帮他铜钿积着,明年开春给他娶个老婆,安安稳稳过日子,到时候你一定来帮忙啊。”
“那当然,当然。”
不远处大沙滩上响起一声号子,高亢辽远,在空旷的海面上四处漫流。
满来的眼神立刻黯淡:“他们出洋捕秋鱼了。”
满来又说:“本来我想给满生帮一把,唉!”
绒花站起来,伸长脖子往远处看,蓝如绸缎的海茫茫苍苍,绒花啥也看不清。她很希望海天尽处有一处帆影,是阿毛的,阿毛立刻带给她好消息,好消息是关于小根的。小根绝然不会在王忠德那边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
满来也站起来:“看,刘家的又在岗墩上。”
绒花顺着满来的手指看上去,高高的岗顶刘利云正和龙根一起站着,茫然地看远处,他的元色直襟罩衫非常显眼。
满来说:“刘家的来岗墩次数越来越多,怕是心情不好,都是光头良财作弄的。”
“连他也有这付心情还提我们这帮穷光蛋作啥,我们命中注定是劳碌命。”
刘利云的身影像一道风景在秋色中凝固。
满来说:“他可是一个大好人啊,可惜好人没得好报,连儿子都没留一个。”
听到儿子两个字,绒花脸一红,不由得低下了头。
1憨头: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