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和还是坚持他潜移默化的原则,说话总爱带着“爸爸”的自称,我开始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我来这里住,他心里始终有一块心病。
那么我呢?陈家和……爸爸……陈家和……爸爸……在心中练习了好多遍,可是一开口,又发不出“爸爸”的音来了。不是因为不喜欢他,只是不习惯。
钟摆摇摇晃晃,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陈家和的婚礼到了眼前,虽说只是请大家吃饭,却也要做的像模像样,我这才明白蒋逸的用处,原来他就是一个免费的劳力,可以做搬运工,可以做接待员,也可以做司仪,而且任劳任怨。
陈家和婚礼那天,很不幸,大楼电梯出现了故障。大家一边安慰陈家和说“好事多磨”,一边让我打电话问物业,什么时候才能修好。电话那头说:“10分钟。”
我看了眼过来帮忙搬喜糖的蒋逸说:“他们说要一个小时,怎么办?”
蒋逸猴急地挠挠脑袋,说:“那时不就晚了吗?要不然你们帮老大收拾一下,我先把喜糖搬下去。”
我故作为难的说:“辛苦你了。”心里强忍着笑,差点出了内伤。
“没事儿,老大的事嘛。”
听到这句话,我突然觉得蒋逸其实挺好的,有点心软了。蒋逸却已经抱着一箱喜糖下楼去了。
陈家和听我说一个小时也有点急,我说:“没事,等一等。”
我和陈小朵围着他,帮他整理衣服,虽然他每天都西装革履,可是今天穿西服的他格外帅。我心里有些难受,虽然明白这不是坏事。
我站在他身后,他看不见我,仿佛有点不安。
他轻声说:“小沫?”
“嗯?”我转到前面去。
他却又笑了。“只是一个仪式而已,什么都不会变的。”
“我知道。”我低下头,看着陈小朵帮他整理领带夹的手。
陈家和伸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又帮我整了整衣领。“走吧。”说着拉住我的手往外走。我跟在身后,手往后抽了一下。陈家和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屋子里只剩下我、陈小朵和他。我下了很大的决心,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陈家和……爸、爸。”气流并不流畅,声音有些停顿。
陈家和的手一颤,接着应道:“嗯,小沫。”把我拥入怀里。
外面有人喊我们出发,陈家和才松开手,眼里涌动着温柔的光,陈小朵偷偷朝我竖了竖大拇指。陈家和拉住我的手,我们三个人走了出去。
对我来说,不过是两个字而已,对陈家和来说,却是莫大的安慰,我终于又为陈家和做了一件事。
一众人走出门外,电梯已经修好了,当我们坐着电梯到达底楼,看见蒋逸倚在车门上喘着粗气,满脸大汗。
他有些诧异的看着面不改色的我们说:“你们……”
楚楚递了纸巾过去,说:“蒋哥哥,你怎么不等会儿啊,电梯修好了。”
蒋逸冲我挥了挥拳头。凑到我耳边说:“等你爸的婚礼完了,我再收拾你。”
听他这么说,我一点都不内疚了,谁让他是坏人呢。等陈家和办完婚礼,我和蒋逸就不会有机会见面了,他还收拾谁去,我才不怕呢。
高三,洪水猛兽
因为忙于陈家和的婚事,补习班里落下了好几节课,再去时班里又增了几张新面孔。都是来自不同学校,疲于功课的苦命孩子,即使在高温的夏日,也不得不每日忙碌于功课之间,人生本就是充满劳绩的。
因为高三的临近,补习班里的学习气氛比往年又浓了一些,吵吵嚷嚷/来补习班混日子的人少了许多,多半都会捧起书,认真地汲取着知识,高三的传说真的很有压迫感。
早上起晚了,又赶上公车抛锚,到补习班时已经迟到,我把彩绘的鸭舌帽帽檐压低,一边在心里抱怨着早上的际遇,一边佝偻着身子从后门偷偷地溜进去,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落座时,因为穿短裤而没有任何覆盖的膝盖碰到了桌腿,一阵刺疼,我抽了一口凉气。
碰撞的声音显然引起了周围同学的注意,有的侧头看我,老师的目光也投了过来,我只能低着头,把书包塞进桌洞里,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
老师在讲台上不轻不重地说:“以后希望这位同学能够按时到。”
补习班的老师多半好脾气,不愿多管,可是补化学这科的老师却不一样,看上去应该还是个在读的大学生,要求却很严格。接着她又说:“这位同学这几天都没有来吧,笔记别忘了借周围同学抄一下。”
我飞快地抬了一下头,又慌忙低下,老师接着讲解黑板上分子式了。我把笔记本拿出来,有些跟不上进度,侧头看旁边看自己的临时同桌。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好看的手,干净而细长,骨架分明,指甲贴着指缘修剪整齐,看上去让人觉得很舒服。它正握着圆珠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手随着笔不停动着。
我一愣,继而自嘲地笑了,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那么熟悉的手和字迹,不用看脸我也知道是季川上。进来时,我怎么就没看到是他坐在这里呢?
等等,身为化学课代表的季川上,甚至可以拿到化学满分的季川上,为什么要来补化学。我抬眼看他一眼,他正抬头看黑板,嘴角挂着笑意。
我赶紧把头撇开,定了定神,假装他不存在。可是鼻息间总是萦绕着他身上清新的味道,渐渐地有些心神不安,不自觉地想要看他在做什么?却又强忍着不去侧头,把注意力集中到黑板上,心里像住了一只莽撞的小鹿,一路蹦蹦跳跳,不肯停歇。
终于挨到下课,因为还有一节化学,我收拾东西,准备换个座位。
“小沫。”刚要拔腿走人,季川上开口了。
“嗯。”我努力保持着笑容。礼貌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这几天的化学笔记。”他把笔记本递给我,我没有接,他把笔记本放在桌子上,把书包搭在上肩,又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走出了教室。
我有些弄不懂他的意思,这算什么?又是虚情假意地对我好,然后引我入渊,等我傻颠颠地跟在他身后的时候,他再抽身而走。
季川上,你这样的伎俩,我太熟悉了。我拿起笔记本,快步追上他,塞到他手里说:“我不需要,谢谢你。”依旧带着完整地礼貌,我是刻意的,只有这样,我才不会丢脸地软下去。
他呆在那里,眼神那样复杂,可我没有什么心情去探究他在想什么,转身就走,眼圈已经红了。站在窗口看着忙碌的马路,好一会儿心情才算平复,心头萦绕着莫名地低落着。
总会好的,一年、两年、三年……终究有一天,我再见到他,也会像是见到窗外的那些急匆匆地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