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曈说:“我家在……”
“我知道。”项临说,已然把车子开上了路,果然是郝曈家的方向。
和项临分手是在郝家搬家之前,之后两人之间就隔着天渊,不相往来,直到最近半年才开始偶尔打个招呼,他却准确的知道她家。
郝曈掩耳盗铃的不再想这些,头抵在车窗上想歇一下,才看见玻璃反光里的自己满脸油光,头发乱蓬蓬的,很是狼狈。
乱就乱吧,郝曈这样想着,目光穿过玻璃看向车外。这是她每天回家的路线,坐在车里看果然和骑脚踏车看的角度不同,只看到旧城区的脏乱和破败,不够亲切,也不够友善。
车里是异样的静,项临开车有听音乐的习惯,可今天他没有开,尽情的享受这份近乎折磨的尴尬,却也是久违的甜蜜和宁静。他暗中庆幸刚才郝曈没有坐副驾驶的位置,因为仪表台上放着妻子李馨柳的照片,馨柳吵着闹着非要把照片摆在那里,每每还问:“项临,你同事坐你车时有没有看到我的照片?他们怎么说?有没有夸我漂亮?”
然而,女主人的痕迹是浸润在车里的:椅背里放着的彩页杂志、后排座位上的布偶,车门里被消灭的零食包装袋,最直接的——粉红色的车坐垫,空气中香氛的味道。
郝曈想,这很正常。
就像曾经她喜欢在自己的车里随手放些项临的东西:一本医科书、一盒他爱吸的烟、他习惯用的湿巾、他的剃须刀……
不过车卖了,这一切也就不存在了,记忆和感觉也都一并卖了。
钱果然是最好的试金石,经得起它考验的,才是值得珍惜的。可谁又能活的那么认真?锦上添花当然最好。
第17章
郝曈彻底请假了,什么扣奖金、扣工资、工作没人干,她管不了那么多。主任带着同事们买了水果来病房探望,放了些慰问金,让她全心照顾家人,有困难尽管说。郝曈很是感激,心里阵阵暖意,眼泪差点儿掉出来,她最近越来越没出息了,一点点的感动和帮助就能让她抑制不住的哭。
父亲身体的浮肿在消退,还在昏迷,这样也好,若是清醒,这么热的天气又活动不了,肯定会暴躁伤心的闹腾。傍晚郝曈和妈妈合力帮他翻身擦身,男人的身体很沉重,两人都汗湿了衣襟。
“妈你回家吧,不早了。”
“今天我在,你回。”母亲很坚定。
“你回去,你要是再熬倒了我可怎么办?”郝曈对妈妈说,抬起爸爸的胳膊,轻轻帮他擦掉腋窝里的汗,她现在说话很有一言九鼎的户主威严,更像是在吩咐命令。
妈妈心疼的看着女儿凹陷的脸颊和不堪一握的腰,难过的说:“曈曈,你赶快结婚吧,过自己的日子。”
“我结婚你和爸爸怎么办?”
“就我和他也好说,我们都老了,你还年轻,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你会被我们拖垮的。”
“妈你说什么呢,没有你们哪来的我啊。你收拾一下走吧,明天白天来换我,我去打热水。”郝曈拎了暖壶去水房,回来后不容分说把妈妈赶走了。
护士送来了每天的费用结算单,郝曈认真的看,她倒不是担心医院多记了费用,而是要看右下角的欠款金额:她早就欠费了。
可是今天,一直显示负数的地方却是正数,郝曈开始以为看错了,后来又以为五位数变成六位数,前面负号的位置被挤掉了,结果都不是,这才认真的去看明细单:居然是交了押金。
谁交的?
她怎么不知道?
不会是妈妈,她没钱。那会是谁?
心里隐隐猜到一个人,郝曈给财务科打电话,一查之下,果然是项临,他刷信用卡替她交了钱,如果交现金还真查不出来是谁。
财务科的小姑娘电话里逗她:“项主任怎么给你交起押金了,那么多钱,你们好关系啊。”
郝曈笑:“我倒忘了,白天在住院处遇到他,听说他的信用卡积分还差一点儿就能兑换礼品了,我说正好帮我刷卡交钱,我给他现金呢……”
挂了电话,郝曈苦恼了,她拿什么还他钱?
那天用他的车往医院里搬些东西而已,来回路上连“谢谢”、“再见”都加上,也没说几句话,怎么就招惹出这么一折戏来?这人真是多事,添麻烦。
第二天一早,郝曈去财务科会计那里借钱:打张借条,日后从每月的薪水里扣除,这一步她迟早要走,只是意外提前了。报纸包好的钱像砖头一样,装进手提袋,郝曈给项临打手机:“我在医院停车场等你,有空来一下,有事找你。”
没等项临回答她就挂断电话,郝曈直奔停车场。他的办公室能看到停车场,当然也能看到等人的她。郝曈不是笃定他会去,她不敢高估自己的影响力和重要性,她是要用这种不容商量的口吻和等待逼他去——这件事情必须马上解决掉,不然困扰着她寝食难安。
很快,项临气喘吁吁的跑来了,小心翼翼的看着郝曈,却也有藏不住的欣喜流露在外:“郝曈,你找我?”
郝曈把手提袋放在他的车后盖上:“还你的钱。”
项临满眼都是失望,看着郝曈,说不出话来。
郝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似乎只有离开是对的,于是转身。
“郝曈!”项临大声叫她,她听话的就站住了,人却是呆怔的。
项临却不知该说什么了,看着风掀起郝曈白衣的衣角,好久才找到他的嗓子:“我只是想帮你。”
郝曈没有回头,坚定的迈出步伐,用更加坚定、甚至是坚硬的声音回答:“好意心领,那不是我的钱。”
“郝曈!”
项临再喊她,这次她没停留,大步走回属于自己的方向:项临,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请让我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