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靠近大厅,大厅里却传来几声大笑,接着便是二爷金修的一声大呼,“三弟,你的棋艺果然了得!这步走得好,哈哈――”她从没听过二爷这么笑过,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笑一次笑完一样,从她跟这群王子们认识的那天起,他们总能不停地让她吃惊,四王子、六王子、如今是二王子。
手扶住门框往屋里看,屋子里只有金修和金谋两个人,两人盘着腿斜靠着垫子,嘴里还嗑着瓜子,两人之间的棋盘桌上,正摆了一盘棋,棋盘旁边放了两碟瓜子还有两大坛酒。见她来了,金修笑着对她招手,“季海,来,帮我们倒酒!”
金谋也迷离着双眸看着她,瘦削的脸变黑了许多,此刻正对着空中吐着瓜子壳。
龙眼停在门槛外,侧过身没再进去,他知道这里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季海撩起裙摆,走到棋盘前,看看两个已经快醉了的男人,一股心酸突然涌出胸腔,伸手抱起酒坛倒了满满两碗酒。
“季海,你看,你家爷的黑子已经把我的白子堵死了,哈哈!三弟,你的这个季海真是聪明!难怪当年我跟六弟跟你讨,你都不给。”
“二哥,她可是我的宝贝,怎么能随便送人呢,这辈子我谁都不给!你――快,快下子啊。”话已经有些说不清了,他很少喝这么多的,十多年来还没见他醉过。
“三弟,下棋可不能求快,二哥我可不心急,你看,你看我给你来一招狠的。”扔了颗棋子在棋盘里,“你看,这招绝吧?绝不绝?季海,你说绝不绝?”抓了季海的袖子不放,非要让她表达意见。
“二殿下这招……绝。”她的眼泪不争气的出来了,小时候看他们下棋,每位王子都是正襟危坐的,哪能像今天这样随心所欲,大碗喝酒,大口嚼肉,满地吐瓜子皮,坐姿也毫无威仪可言,这可是犯了宫规的。今天他们能这么随意,就注定了是今生最后一次。
金谋把油腻的手在衣服上随便蹭了一下,拿了黑子也扔进棋盘,然后把碗里的酒灌进嘴里,接着便大笑,“二哥,你中圈套了。”
“呵呵……三弟,呵呵……你有种,你有种――这招比你二哥这招还绝。我认罚,我认罚。”说着也端起碗灌下去,灌完就指着空碗对季海大叫,“再满上,再满上。”见季海又倒了两大碗,才又摸了颗棋子扔到棋盘上。
“三弟,有件事,二哥我真他娘的想不明白!”
“说――说什么事?弟弟我必定知无不尽,言――言无不实。”用袖子擦掉嘴角的酒。
“你明知道我跟齐辉那王八蛋联手了,你怎么还敢回来,你知――知不知道,你一回来,他――他就立马挥兵南下,把你那十几万大军杀得片甲不留?!啊?你是不是傻蛋啊你?哈哈,你这个傻蛋――”
季海也对这点弄不明白,他肯定有什么决定。
“哈哈……”金谋捧腹大笑,“二哥,你真傻,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那点小猫腻,我为什么,为什么敢回来?我不回来,齐辉那小子,他妈的,他怎么肯把大军的踪影露出来,快两年了,这小子他妈的都给我做缩头乌龟,我不回来,他怎么肯露出头给我打?!二哥,我告诉你。”爬到金修身前,“我告诉你,二哥,我早就布置好套儿了,就等那个王八蛋齐辉来钻,哈哈――”仰面笑倒。
金修怔愣一下,即而又恢复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也捧腹大笑,这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两行泪夹着鼻涕一起滴到衣襟上。
面对两个笑比哭还让人难受的男人,她只能眼看着他们为彼此的兄弟之情而痛笑出泪。
金修第一个止了笑,向季海看过来,“那个盒子……”他还是在意那个盒子,起码他们兄弟几个都崇拜着自己的父亲。
“我骗你的,想保住我们母子的性命。”
金修苦笑,即而又大笑,捶着桌子,两行泪流得彻底,虽然他输了,可起码知道他们的父亲没有这么绝情!
笑了半天,金谋勉强撑起上半身,一把拽过了季海,搂在怀里,“二哥,我要回去了,我还得回去生儿子呢,我的这个女人就只给我生了一个儿子,这哪行!哈哈――”身体一半重量放到了她的身上,他真醉了。
金修一脚踹过来,“走,走吧你,还等什么?”
季海想对金修说点什么,可又什么也说不出来,由着金谋拖着她的肩膀往外走,走到门口,金谋突然顿住,脸朝着夜空,喃喃自语:“二哥,这辈子除了父王,我唯一崇拜过的人,就是你――”话毕,整个人挂到了季海的肩膀上。
屋内的金修愣了大半天,即而狂笑,从垫子底下摸了一只瓷瓶,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全倒进碗里,一饮而尽,然后继续笑。
棋盘上,白子整整齐齐排了一个字:输!
金谋出了大门,也不骑马,只是拖着季海往前走,后面也没人敢跟,转过了巷子,他猛得吐了一地的酒,放开季海的肩膀,扑倒在雪地里,季海蹲下身,伸手替他摸背。
他的背一起一伏,接着大起大伏,看不到他的脸,但她知道他哭了。
从小,他的棋艺就是由二哥教得,很早之前,二哥的一切曾是他学习的榜样。现在弄到这样,这到底是谁他妈的错呢!
趴在地上半天,慢慢爬起身,拉了她入怀,脸贴在她的锁骨处,一言不发,雪渐渐变大,盖了他们身上一层,就像多年之前在那座深山里一样,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
“引辰……你不许离开我,不许离开我。”声音闷闷的。
“我不离开你,一定不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