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的时候赵江平和钟晓是一个班的，赵江平性格开朗敢作敢为，因此上上下下喜欢他的人很多，大三的时候就成了学生会主席。他们班还有一个同学叫陆谦，成绩很差，但是非常善于钻营拍马，也不知怎么的，就有老师提议让他进学生会，赵江平年轻气盛，眼里揉不下沙子，就坚决不同意，还以辞职相逼，后来没办法，就没让陆谦进学生会。两个人从那时候开始就结了仇。这一段历史钟晓最清楚。
之后陆谦在所里科研处待过，赵江平看不上他，多次在公共场合不客气地点评过他。陆谦怀恨在心。
山不转水转，如今陆谦是一位处长，专管科研项目的审批，以杨楚生打头赵江平为主力申报的一个科研项目就转到了陆处长办公桌上。这位陆处长也和赵江平一样，是个敢想敢干的主儿，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明着放出话来，只要自己在位一天，就不可能签署一张有赵江平名字的申请报告。
这一下可把赵江平给气坏了！但气你也没办法，人家只是私下里这么放话，明着却是冠冕堂皇的批复：项目资金太大，暂压处理。
暂压！暂压到什么时候？如果课题申请下来了，全室几十号人好几年的工作内容都有了定数，如果申请不下来，不仅大家伙还得各干各的小项目，说不定有的人还没项目可做呢。还有一年杨楚生就退休了，他一退休，有申请资格的人就没有了，这个项目只能泡汤。杨楚生却不知道这里面有赵江平和陆处长的个人恩怨，只当自己应该派人去给陆处长送些礼讲点好话问题就解决了，所以他毫不犹豫就想到了赵江平。
一听说让自己去给陆谦送礼，赵江平头都大了，连忙把自己跟陆谦的故事讲给李南馨听，好让李南馨劝服杨楚生亲自跑一趟。杨楚生乃国内著名大科学家，内心无比骄傲的人，其实打心眼里也看不上陆谦其人，才不肯屈尊俯就，就对赵江平说：“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
赵江平没办法，只好来找钟晓帮忙。瞅准钟晓屋里没旁人，赵江平笑咪咪地推开钟晓的门，态度亲热地叫：“老同学――”
陆谦的事钟晓早就知道了，料到赵江平会来找自己，看他一眼，摇头，直白地说：“没戏！”
赵江平苦恼地望着钟晓：“什么没戏？我说什么了你就没戏？”
钟晓对着电脑笑：“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么驴粪蛋儿！”
“粗鲁！你小子真粗鲁！亏你还美国回来的，人家美国人民就教给你了这个？”
钟晓忍不住笑：“从此时开始咱们划清界限。什么时候课题顺利拿下来了，咱们再说！”
赵江平指着钟晓嘲讽地数落：“就看看这见死不救的无情劲儿吧！除了你们美国回来的还有谁做得出来？”
赵江平丧气地朝自己办公室走去。不能眼睁睁看着全室人的希望在自己手里泡汤啊！正这么想着，一推门，倒和正出门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慌忙说对不起，抬头一看，竟是李南馨。
李南馨笑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哦……”赵江平头一低笑一笑就想错身而过。自打从瑞典回来之后，他就下定决心，以后碰到这种让人心动又不可能有什么前景的人，一律保持彻底的没关系。
“是为项目审批的事吧？”没想到李南馨却很主动。
“这你也听说了。”
李南馨笑一笑：“我爸说的也对，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什么大不了的恩怨，十几年了还化解不了。”
赵江平苦笑一声有口难言：“嗨！”
李南馨说：“要不然……我陪你去找陆谦。”
赵江平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尽管打定主意对这个人不动心，但对李南馨的提议却忍不住动了心。心想，也是啊，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怎么说也是十几年前大学同学，说不定大家一见面，就什么事儿也没了。这么一想，赵江平的劲被鼓起来了，只要项目能申请下来，没有什么不值得的。
于是一念之动，赵江平就满怀信心地带着李南馨去了陆谦家。礼物室里早就买好了，是一些市面上流行的高级营养品。一看这些东西李南馨就一脸鄙夷，说拿这些华而不实又价格不菲的东西送礼太没创意。赵江平笑说要是以后自己当了所长，就让李南馨管后勤。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倒也轻松。
到了陆谦的家门口，赵江平心里又突然打起鼓来了。毕竟以前从来没送过礼，这时候发现送礼也需要很大勇气。可一想到室里那么多人，暗说同志们，拿到科研经费以后，你们可千万不要忘记革命先烈是如何抛头颅洒热血不顾脸面做出的这些英雄壮举啊！他心一横，带着豁出去的心敲响了陆谦家的门。
开门的正是陆谦本人，十几年没见，陆谦胖了，还秃了顶，看上去更精明了。他那双金丝边眼镜下的小眼睛意外地看着赵江平：“你？”
赵江平随即就从陆谦的诧异之外看到他嘴角的一丝嘲弄。唉，他奶奶的，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陪笑吧。赵江平热情地伸出手去：“啊……我。好多年没见了陆谦。”
李南薇看得难受，就干咳一声把脸转一边去了。
陆谦无意似地把手往门上一把，没让他们往里进，说：“我没看错吧？”
“没看错，没看错。”
陆谦看了一眼赵江平手里拎的东西，又瞟了一眼李南馨：“看样子，你是有事来找我呀！”
赵江平刚说了一句：“老同学……”就被陆谦打断了，陆谦马上板起脸：“哎，你可别那么说，我哪配给您当同学呀！”
“这是哪儿的话？”
陆谦笑：“健忘？这不是当年你亲口说的吗？”
李南馨看两个人一个紧着谦和有礼，另一个却加倍尖锐刻薄，担心赵江平受不了，忙上来打圆场：“陆老师，我是李南馨，受杨楚生老师委托来看看您。”
陆谦对她倒是蛮客气：“不敢当。你们杨老师可是我尊敬的大教授，有什么事打个电话给我就行了，何必还派人来呢？”
赵江平面上微笑，心中却把陆谦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骂了个遍。
李南馨笑：“您看我们已经到门口了，您就让我们在门外站着？”
陆谦看一眼赵江平，公事公办地说：“不是我让你们在门外站着，是我们家庙小，盛不下赵研究员那么大的菩萨。”
赵江平想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脸已经搭进去了，说什么也要坚持到底，半途而废前面的成本就白废了。还是陪笑：“还记恨我？是不是？还为那事记恨我呢？”
陆谦也笑：“把自己当葱了吧？行了，咱们也别卖关子了，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不就是你们那课题申请的事儿吗？这位女同学，你回去告诉杨老师一声，我这一关没问题。”
李南馨眼睛一亮：“真的？”
赵江平也很高兴，以为自己把陆谦想得过于难缠了，忍不住感激地向陆谦伸手言谢：“真是太感谢了老陆，我真没想到，你看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陆谦嘲弄地看着赵江平：“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赵江平一愣：“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