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江平的彻夜未归让陶曼在跟同事讨论手术方案的时候走了神。李冰皱眉说:“你不能带着心事上手术台,有什么事儿说出来。”见陶曼犹豫不绝,便宽容地说:“说吧。”
于是陶曼便忍不住把家里的事跟李冰说了。在医院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家事,这是第一次,开头说起来有些难为情,不过说着说着她便投入进去了,说完以后觉得心里痛快多了。
她本以为自己的遭遇足以得到李冰的同情,至少安慰是跑不了的。可没想到李冰却皱眉说:“不是我说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夫妻俩为这点小事闹别扭你也不能不让人家进门。”
陶曼很委屈:“可是我让他进的时候他又不进了!”
李冰的神态完全是个可信赖的朋友:“泥菩萨还有个土性儿呢。”
一句话说到痒处了。陶曼不是不知道赵江平的脾性,况且更严重的她没好意思跟李冰说。她料定房款一事赵江平一个星期不跟自己说话都有可能,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叹一口气:“现在弄到这个份上,我也没办法了。”这就算是向李冰求助了。
“怎么没办法?做错了就承认,赔个理道个歉就完了!我不信他还能不原谅你?”
“我向他道歉?”
“怎么啦?只兴男的向女的道歉?告诉你,做人和做学问一样的,错了就要勇敢承认。你要不是当初诊断出错还不承认,我怎么会对你印象不好?”
陶曼见她旧事重提,还说得那么无情,不免悻悻。她的表情李冰看出来了,也不想在这时候太让她难堪,就一笑说:“原本就是你的不对。老夫老妻了,倒个歉怕什么?”
陶曼心已经动了,但面子上挂不住,咕哝:“他想得倒美。”
李冰咂了一下嘴:“什么叫想得倒美?难道夫妻俩闹了矛盾只能是做丈夫的赔礼道歉,做妻子的高高在上就有面子了吗?你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如果你家赵江平是个心胸宽阔的人,他不在乎你的态度,向你认错,最终达到了你们合好的结果,这主动权在他手里,对不对?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跟不跟你合好,全由他做主了;如果他是个心眼不那么宽的人,一时半会儿不理你,你岂不是白生气没办法了?所以其实主动赔理道歉并不会让你损失什么,相反,这样做你既抓住了关系恢复的主动权,另一方面他心里也会很抱歉,只能对你感激对你更好,一举两得的事,为什么不这样?”
这一番话说得陶曼心里又感动又惭愧,早心服口服了。
见她有了悔过之色,李冰又感触地说:“小陶啊,你还年轻,许多事情没有经历你还不懂。我跟你说,夫妻之间,怕的就是积怨在心,你不要认为是一点点的小事就不放在心上,其实这都是问题。若老是不解决这些小问题,堆积起来就成了大问题。等真到成大问题的那一天,你想解决也晚了。还有,今后无论两口子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要把他赶出家门。我是从你这岁数过来的,跟你说句交心的,你不要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夫妻到了你们这年头,太容易出问题了。”
“哪有这么严重。”
“没有这么严重?你这么掉以轻心就足以说明你们家问题的严重了!你是不是以为你家赵江平是没人要的?你跟了他相当于扶贫?你知道北京现在有多少待嫁女性?有多少能与之匹配的男人?你家赵江平要相貌有相貌、要学历有学历、年纪轻轻还那么高的职称,他有多少吸引那些年轻女孩的资本你想过没有?哪有这么严重!不信你真把他推出去,我保证出不了半年,人家就能再娶个比你年轻比你漂亮比你有本事的!”
一番话把陶曼说得心惊肉跳的。
“你别不信。我劝你,凡事从自己做起,好好过,别瞎折腾。”
李冰的话虽然不好听,但陶曼知道这句句都是实情。看看自己,三十来岁,有房子有车有健康儿童,不好好过整天吵架还把老公赶出家门,确实有点瞎折腾。想一想周围多少人在自己这个岁数还在为房子为车子为孩子操心?同事小吴,三十出头还待字闺中、小张,贷一大笔款买房整天以房奴自居、小卫,生个了孩子脑积水,没有一天不哀声叹气――自己那么好的日子不珍惜哪说得过去?
这么想一想心头便开朗起来了。趁李冰走了办公室没人,她拿起话筒生平第一次在两个人生了气以后主动给赵江平打了电话。
陶曼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赵江平正在电脑前愣神。
满屋子的人都在为审批通过高兴,同时热烈地讨论周未聚餐到哪个地方去吃,闹闹哄哄的。赵江平却提不起什么精神。一听陶曼的声音他心里一凛。
“是我。”她说。
“嗯。”
“那个……昨晚在哪儿睡的?”
“在,在办公室。”
那边传来哧的一声笑声:“你傻不傻?家里那么大的地儿你不住,非要跑到办公室去住沙发?”
他听出陶曼不是来找他的岔儿的,也没有任何试探他的意思。但他还是心慌气短的,好像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手里。她这么说,他就没说话,以静制动的。
“那个……晚上回家吃饭吧。”
“嗯。”
“好,下了班你去接孩子,我去买菜做饭好了。”
“嗯。”
那边疑惑:“怎么老嗯嗯的?说话不方便呀?”
“没有。”他忙说。
“还以为你在开会呢,感觉吞吞吐吐的。好了,晚上见吧。”
赵江平挂了电话,心里的愧疚和惶惑油然而生。他做好了她无论说什么都耐心接受的准备,可意外的是,陶曼竟温言软语地向他求和了,一时间,赵江平感触万千,竟有一种起死回生之感。
这晚他带着一种补偿什么的心情,提前把孩子接回家,然后又带着孩子去超市买了许多好吃的。等陶曼到家的时候,他还破天荒做好一条红烧鱼――虽然烧得有点糊了――他上次做鱼还是在两人结婚前。
陶曼进家后意外地看见桌上热乎乎的饭和菜,心里涌起一阵感动,顿时什么怨愤也没有了。很是意外。看赵江平还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根本没发现她回来了。女儿喊了她一声,被陶曼飞快地制止了。她蹑手蹑脚推开厨房的门,高压锅““响的热气中喷出排骨的香味儿,赵江平站在案板前稍显笨拙地切着一撮香菜。这情形怕是有五年没见过了,陶曼心里一热,忍不住伸出双臂,走过去从身后搂住了赵江平。
就是这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