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_益生堂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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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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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后,茅山的几家当铺都不让开了,但有个外号叫“眨巴眼儿”的却还在悄悄做着典当的营生,在互不见面的买卖双方周旋。卖主给定一个最低价,由他找买方交涉,高于最低价的部分,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他也就靠着这点收入维持生计。章达宣做过一首打油诗,叫“茅山四不像”,其中就有眨巴眼儿。当时有个姓喻的女子,穿衣袒胸露臂。一个姓谢的男子,说话女声女气。一个姓詹的富人,有钱而又吝啬。眨巴眼儿呢,时常一只手上戴好几个戒指,动辄头顶呢帽,身穿皮袍。章达宣说他们:

老喻不像女人,

谢娃不像男人,

老詹不像富人,

眨巴眼儿不像穷人。

繁丽被刘玉堂不明不白地开除回家,骤然断了生活来源,不得不把家里带来的首饰悄悄变卖,最后连玉芝给的那个戒指也留不住了。

家瑛跟眨巴眼儿很熟,繁丽的东西都是过她的手交给眨巴眼儿。眨巴眼儿说:“要真是孟老师的东西,我保证连一分脚力钱都不收。”家瑛说:“这点东西能卖个啥价,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你要是敢揩油,在我三姑娘这儿玩花的,我就把你裤裆里那个东西割下来喂狗。”眨巴眼儿两只眼睛忽悠忽悠直眨,说道:“我就是揩谁的油,也不能揩人家孤儿寡母的,是不是?何况还是三姑奶交代的事儿。”家瑛说:“算你小子明白。”眨巴眼儿涎着脸,嬉笑着说:“这趟就算我白跑腿,三姑奶要是待见,就赏我根烟抽抽。”家瑛就把手里抽了一半的烟递给他。眨巴眼儿接过去,像吸鸦片一样眯着眼,把一口烟全吞下去,只从鼻子里丝丝缕缕地冒些水汽似的烟雾出来。家瑛嘴里骂着:“真是个烟痨!”把烟盒里剩的两根烟都给了他。

益生堂第一章(59)

过不几天,眨巴眼儿把钱送过来,果然比家瑛给的价还高出几成。繁丽心里过意不去,非要拿出几个钱让家瑛带给他。家瑛把她一推,说道:“你以为他是省油的灯?脸皮厚吃不够。单凭他那张厚脸皮,就饿不死人。”玉芝也说:“难就难你们这些念书的,像眨巴眼儿这种人,到哪儿都能找到食口。”

街坊有个黄大姐,是贫协主席,为人很仗义。看他们母子可怜,悄悄跟玉芝说:“街上有个砸煤炭的活儿,一天还能挣几个。虽说脏点,可不必跟人打交道。不知道你们家孟老师愿不愿意做?”玉芝说:“不愿意咋办?要吃饭哪。”回去和繁丽一说,繁丽一口应道:“我能干,我们四川女人最能吃苦。”她的血统一半南方,一半北方。外露的是南方人的温柔、圆通,内含的却是北方人的刚烈和倔强。玉芝说:“你去砸煤,洋洋就留在屋里,我替你看着。”

繁丽因为再也付不起保姆费,不忍麻烦她,说道:“我自己能带,用绳子拴在背上,不耽误做事。”玉芝说:“我还得给你预备一只小板凳,一把锤子,一个绳圈。砸煤的时候,你把煤放在绳圈里,免得碎煤到处溅。”

家礼心下有些不忍,灰着脸说:“叫她去做这种活儿,我们对不起家廉!”玉芝说:“咋是我们对不起他?他自己一甩手寻了短见,丢下孤儿寡母的,叫我们有啥办法。”家礼呼噜呼噜抽着水烟,说道:“他兴许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个儿子。”烟雾在他头上丝丝缕缕飘着,被天井进来的光线照成蓝莹莹的一片。

繁丽把一头长发齐耳根剪去,出去一坐就是一天。她砸煤的样子,完全是一个四川妇女了。汪洋在她的背上,随着她的动作一仰一合,心肠软的看了都觉心酸。玉芝说:“你还是把洋洋丢在家里吧,带出去简直是跟你受罪。”繁丽说:“他要吃奶,我中间又不能回来。”忧虑加上缺少营养,她原来那么丰沛的奶水竟然日渐枯竭了。因为吃不饱,汪洋就不断地要吃。玉芝说:“酒糟煮面糊可以发奶,你不妨做点儿吃吃。”繁丽一筹莫展地说:“我到哪儿去弄糯米?”

玉芝还留了两斤糯米,是准备过年炸米花、做冻米用的,本想说“我还有点儿”,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说道:“你去魏妈那儿看看,她要是有,先借点儿,日后再还她。”繁丽说:“我哪能向她开口。”玉芝说:“为了儿子,当妈的就得低头求人。”

繁丽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去了。魏妈说:“真是难为情,我有两年都没见过糯米是啥样了。”繁丽说:“没事,我也不是一定要吃。”魏妈说:“你要是借到了,拿来我替你做。你拖个孩子,腾不出工夫。”繁丽不忍拂了老人的好意,笑着答应道:“行啊,等我弄到糯米就过来。”

她前脚出门,魏妈后脚就一脸惶恐地对魏学贤说:“家廉媳妇怕是不长了。”魏学贤被她说话时那副惊恐怪异的神情吓坏了,说道:“妈,人家好好的,你咋说出这种话?”魏妈说:“树老成精,人老成仙。我看得没错。你别看她笑模笑样,安安静静,魂灵早不在这儿,是那个孩子拴着她。”

魏学贤虽然半信半疑,却也不敢全当儿戏,还是悄悄跟家慧说了。家慧当即就落了泪。魏学贤安慰她:“我妈也就那么一说,是真是假还不知道,你就哭起来了。”家慧哭着说:“如今坏事一桩接一桩,哪还由得你信不信。”魏学贤说:“你要真当回事儿,就照我妈说的,找个人到屋里治治。”家慧为难地说:“我找谁呢?现在谁还敢做这事。”

她不敢去找庄瞎子。庄瞎子目标太大,白天不敢请他,晚上虽然能请,却又不能作法。打听到乡下有个老头,长于此道,就和家礼商量,辗转把他请到益生堂。对繁丽,只说是家里多年不上门的亲戚。

等繁丽出了门,那老头在屋里前后转了转,也不说啥,在几处地方贴了“镇压宅中邪气妖鬼作怪”神符,又站着默了半天。家礼留他吃饭,他连说不吃不吃,要随来人回去。家礼摸出两块钱递给他,他也坚持不收。一出门,脚下带风,往前直走。带他来的人在后面紧赶慢赶地追着问咋样。老头一边疾走一边说:“这家人白气满屋,屋里不久恐有夭亡。但愿所贴神符,能够化险为夷。”

士霞看着屋里四处贴的黄色神符,不屑地撇撇嘴,说道:“都是封建迷信!”玉芝听了,声色俱厉地警告她:“你要在外头露出半个字,我就把你满嘴的牙齿敲下来。”士霞神气活现地说:“你们搞封建迷信,还来吓唬我。我去跟街道上一说,看是谁怕谁。”

玉芝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却又怕她真做出什么蠢事,只得连哄带吓唬地说:“你狠!你要不怕你伯坐牢,你妈上吊,你就到街上去说。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归了天,看你到哪儿找饭吃去。”士霞眼皮一翻,一扭身跑出去了。

家慧说:“我看哪,洋洋周岁也快到了,不如给他做个生,冲冲晦气。”家礼犯愁地说:“他有父孝在身,这个生日咋过呢?”家慧不甘地说:“他一个奶娃娃,未必也要守孝三年,不能拜年,不能做客,不能穿红?”玉芝插言说:“要不等繁丽回来问问她,看她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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