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了一天,晚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与陶顺对弈了好几局,都以大败告终,第六局结束时,我终于熬不住困,呵欠连天,陶顺说:“要不你回去睡觉吧,我们明天再战。”
有些遗憾,但我止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眼中泛出泪花,说:“好。”
打开门,外面黑乎乎难辨左右,陶顺说:“小姐,天太黑,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自己家里,我闭着眼睛都碰不到东西。”
“那我给你点个气死风,照着好走路。”
“不用,等会儿我突然出现,没准能吓母亲一跳呢。”调皮一笑,我对陶顺说。
陶顺无奈摇头,只好随我的心意让我自己摸黑走了。
从陶顺屋里刚出来时,的确什么都看不见,等眼睛适应黑暗后,才敢放开手脚走路。走到自己与父母居住的院落时,鼻翼间突然嗅出一丝异常的味道。我鼻子很尖,比门房里养的那条狗还厉害,陶顺总笑言我是馋猫鼻子尖。
但我嗅出的,不一定都是气味,还有气氛。就像现在,这个我住了好几年的小院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我好奇心大起,悄悄绕到后窗,欲偷听父母谈话。
然而,屋内的情景,让我面无血色。
年初的时候,门房那条狗生了一窝小狗崽,却一个也没有养活,全部死掉了。温软的小狗死掉之后,就变得冰冷而僵硬,甚至还有几分狰狞。那时,我不是没有想象过死亡的感觉。
但现在,看到亲人在咫尺之间由温热变得冰冷,猩红浓稠的鲜血喷涌而出,铺天盖地的惊恐向我汹涌扑来,强烈的求生欲望让我下意识地死死捂住嘴巴,没有喊叫出声。
浑身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我拼命咬住手指,尖利的牙齿深深陷入手指上那薄薄的肉里,眼泪在脸庞上汇流成河。
屋内的几个陌生人大肆翻找,我一动不敢动,有个眼神凌厉异常的男子搜到了后窗边,站在窗口向外张望,窗下的我紧张得无法呼吸。幸好那人没有发现窗口下面有人影,转身伙同其他人在屋里又翻了一阵,拿走了我童年的一件小衣衫扬长而去。
那件小衣衫,是我襁褓时的衣物之一,养母一直给我留着,作为以后与亲人相认的证物。
过度的恐惧让我的脑子停止了转动,得得瑟瑟地在后窗外的角落里缩着,等那伙人走远了,才跌跌撞撞绕到门口进屋。
满屋的地上,倒处都是血,刺眼的红。
我茫然又惊慌地试图堵住养父母身上的刀口,没有用,血不停的透过我的手指淌下来,滚烫滚烫的,烫的我的心都碎了。
我叫喊,大哭,养父母却没有一点反应,两双放大的瞳孔遗留下太多的愤怒,不甘,惊恐……
虽然主人的院落跟下人远远隔开,但寂静料峭的冬夜里,一个孩子尖利的哭叫声可以传得很远很远,下人们有的还没有睡,睡下的顾不得穿戴整齐,大家惊慌地涌进主人的院落里,映入眼帘的,是惨死的主人夫妇和小女儿的嚎哭。
养父的小书童陶顺,也跟着大家跑过来。半个时辰前,我才从他那里回来,他没想到半个时辰后,入目的竟然是这样一番情景——两具横死的身躯旁,我捂住伤口的手浸满了鲜血,稚嫩的眼泪一滴滴溅落在手上,带着血丝,摔落到冰冷的地上,没入泥土中。
他后来对我说,在这一刻,我恐惧和无助交杂的眼神,让他的心都揪在一起了,那一滴滴的眼泪,似乎滴落进了他心里,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心痛。
管家第一个反应过来,哀叫道:“老爷,夫人,你们这是怎么了啊……”
下人们一个个也反应过来,悲恸声连成一片,陶顺默默走到我身边,握住我带血的小手,想把我拉离已经冰冷的养父母身旁。
我甩开陶顺伸来的手,扑到养母身上死死地抱住养母的胳膊,不留一丝缝隙。陶顺上前,抱住我的后腰,要把我抱起来,被我抓住伸到前面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但陶顺并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