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昀昀含笑睨了她一眼:“我看你平日里琴是没怎么练,光是磨这张嘴去了,一会儿要是弹错了,这个月的工资没收了请大家吃饭。”
樊长安故意愁着一张脸看冯昀昀。
剧院的工作人员急匆匆寻过来,见了樊长安在这儿,连忙催她:“这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还在这儿磨叽什么?”
樊长安接受批评的态度还是十分诚恳的,立马朝冯昀昀和金晶挥了挥小手,跟着工作人员小跑离开。
作为一个钢琴演奏者,紧张比不熟练谱子更致命,所以樊长安一直觉得自己的钢琴启蒙老师是个难得的人才。说是人才,并不单单只他的指法有多流畅,亦或是对音调有着怎么的感敏,而是他给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当你坐在台上弹琴的时候,你只需要告诉自己的就是台下所有的活物其实都是白菜变的。她那个时候还只有四岁,记性并不是太好,等日后想起这句话来,唯一记得的竟然是因为老师说活物都是白菜变得,所以她一直想很伸出脑袋去看看他们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变法儿。
当然,因为伸出脑袋的行为属于严重的不认真,所以伸出去的脑袋没少被樊母揪回来,结果就是多加一个小时的练习。她小小年纪,该和同伴们玩耍的时间几乎全部都花在了练琴上,可想而知,她那个时候是十分讨厌家中那台钢琴的。可樊母喜欢,樊母喜欢就意味着樊父也喜欢,同时意味着她在家中唯一会为她撑腰的人也倒戈了。
后来樊母去世,樊父问她还想不想弹琴,她二话没说就光是使劲儿摇头,于是琴房被闲置了大半个月。可人都是奇怪的,有人强制你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你可能恨透了那事,一旦没人强制了,又会忍不住有些想念手指在琴键上滑动的感觉。
所以从四岁到二十四岁,她整整弹了二十年的琴。
现在想来,是该谢谢樊母当初为她选择了钢琴,亦或者樊母在很早的以前就预知到了什么,所以将她投向艺术、投向音乐,至少不至于会被卷入风暴的中心。
就好比现在,她坐在剧院的舞台上,所有的灯光聚焦在某处,耳边的琴声与歌声交融在一起,她唯一要做、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随着节拍在琴键上舞动。在这一刻,不会有人在意她究竟是樊长安,还是刘长安,连她自己也可以暂时忘却那些支离玻碎的过往,只需要沉浸在音乐之中。
音乐会结束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
因为这雨来的突然,所以剧院出口许多人都是用手遮了脸和头就往停车场或是地铁站跑的,也有一些不愿意淋雨的,三三两两聚在门口说笑。
冯昀昀说要送樊长安回去,可因为不顺路,所以她找了金晶的男朋友雷城一会儿会过来接她们的由头推辞了过去。
金晶望着冯家的车缓缓驶入车流之中,横着两道眉毛质问樊长安:“雷城昨儿回了温州,你是指望他现在搭火箭来接我们吗?”
樊长安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把素色圆点小伞,一边在雨中撑开,一边拉着金晶的胳膊往剧院外走:“现在知道什么叫有备无患了吧?”
金晶随她走了一小段路,见她穿的长裙有些拖地沾上了水渍,连忙帮她拉起裙子,说:“走到地铁站,这裙子肯定要弄脏了,不如打车吧?”
她并不太在乎这个,腾出一只手把裙子往上拽着,说:“没事。”又补充道:“我爸说了,出门最好就是坐地铁。”
金晶一听她提樊父,便再没往下劝,等进了地铁站,两人又不是搭一条线,所以很快分道扬镳了。
已经过了十点,坐地铁的人并不太多,但因为下了雨的缘故,空气在如此密闭的空间里显得十分黏稠。
樊长安坐在靠门的位置,从包里掏出手机看,刚才一直在走着,并未注意到它响,显示上有七个未接来电和三条短信,都是同一个人,李崎。
她先是点开短信,第一条的内容是问她在哪儿,为什么不接电话,第二条是让她马上回电话,第三条李崎已经是很不满意了,直白的质问她是不是想独吞财产。
她望着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翻到通信录,准备给李崎回一个电话。
地铁刚巧到了站,她没注意身边的情况,手机拿着也不太稳,片刻之间就被人抢了去,等回过神来,又见另外有人从她身边匆匆追着刚才抢手机的那人而去。她连忙起身想要跟着追出去,可地铁的车门已经合上了,她只能使劲靠着玻璃门往某个方向看,却也只隐约看到一个穿着灰色羊毛外套的背影。
她以前在网上看过类似抢手机的视频,平日坐地铁也是十分注意的,只是刚才被李崎搅乱了心思,不留神自己就成了视频里的主角,一时也只是呆呆站着。
旁边有个胖乎乎的大姐倒是十分的热心,一边把自己的手机掏出给地给她,一边安慰她说:“你别担心,我见有个小伙儿应该是帮你去追那个小偷了,你用我的手机拨一下自己的号码,没准小伙儿已经把手机追回来了。”
她觉得希望渺茫,但还是接受了胖大姐的好意,试着拨了自己的号码。响了好一阵也不见有人接听,她几乎要挂断了,那边才又突地接通了,是气喘吁吁的一声:“喂?”
她一颗心不由得惊了一下,而地铁高速运行发出的嘶嘶让她在突然之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安稳感,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太真切,但又的的确确是从喉管里发出来的,她说的是:“你好,我是手机的主人,请问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