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聿辰一愣，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仿佛听到他口中那声几乎轻不可闻的“恩公”。释夜拍掉手上的灰尘，整了整衣服，在桌边坐下，为自己沏了一壶茶，不冷不热地开口：“理由。”
“她害死了我姐姐！”习聿辰的语气平淡，可其中包涵的恨意却是人谁都感觉得到的。
释夜抬手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当场的人几乎全都懵了。释夜优雅地收回手，平静地说：“我这一巴掌是为了你姐姐教训你这个不懂事的弟弟！栾姬宁愿付出生命保护岚儿，是她自己做的决定，现在斯人已逝，你却在这里违背她的遗志，你说你该不该打？”
习聿辰咬紧了下唇，一语不发。就在众人沉默时，隔壁的巨大声响打破了原本的寂静。释夜向习聿辰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从窗口跳了出去。所以，当叶熙昊进来时，屋子里除了我和释夜，再也没有第三人了。至于凤彩，早就在释夜的命令下被彩辉带走避难去了。
甫见到我和释夜还安然无恙，叶熙昊似是松了一口气，道：“幸亏二位无事，不然在下可得不安一辈子了。”
“现在这情况看来我们是留不得的，那么就此告辞。”释夜淡淡道，说完便拉起我的手往门外走去。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仿佛听到叶熙昊的低语：“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走出客栈时，二楼的雅间又一次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这次我没有回头去看，毕竟他人的生死与我无关。意料之外地没有看到先前的马车，释夜直接将他之前骑的那匹白马拉到我面前，抱起我便飞身上马，扬鞭向着城外奔去。
大风阵阵从耳边刮过，我只觉得脸上好像被刀子割了似地生疼。释夜的双手环过我的身子拉着缰绳，我只要稍稍向后靠一些，就能够触碰到他的身子，这尴尬的处境弄得我动也不是，静也不是。
“不要再想见那个人，他很危险。”释夜突然开口道。
我诧异地转头看向他，竟发现他的眼中满是气愤与些许我看不懂的神色。我乖乖地点了点头，回答：“我并没有想再和这种人接触，他并不简单，这点我很清楚。”
“有些事情，你还不懂”说着，释夜将视线移到别处，望着远方的苍穹，“对于他，你们并不只是萍水相逢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脑海中闪过相识的场景，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释夜忽然勒住缰绳，坐骑的白马立刻嘶叫一声停了下来。四周万物景象繁茂。一棵苍树，枝桠碧绿且带着异乎寻常的光芒，就如那生命的绽放一般，动人心魄。
“你要小心。”释夜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告诉我这么四个字。说完，他便不再言语，而是再次策马狂奔，也不知过了多久，银色的月光倾洒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上，此时的世界正在沉睡，只有马蹄声不停地回荡在耳边，一阵阵夜风将吹过，雨忽然落下。
释夜的手收紧了几分，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再忍一会儿，马上就能到野民的村落了。”我点点头，只觉得心跳变得好快，几乎快要从嗓子里冒出来了一般。
曦南国与蓦北国的交界处零零散散落着些小村落，里面的人既不属于曦南管辖，也不属于蓦北，所以称之为野民。野民有他们独特的生存方式，依靠在两国之间做买卖为生，经过了几百年倒也自成门户。
走进小小的村落之中，见到的不是想象中的一派生气，而是面黄消瘦、无精打采地横倒在街边，一股股恶臭从远处飘过来，我不禁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低声道：“怎么会这样。”
释夜皱了皱眉，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拉起我的手，向着村子里面走去。越往里面走，那股恶臭越是浓烈，耳边回响着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们痛苦的呻吟。
好不容易到了驿站，甫进去看到的确实一脸焦急的彩辉。当他看见我和释夜时，也立刻迎了上来，恭敬道：“主子，小姐。”
释夜点了点头算是答应，我四周环视了一圈，问道：“凤彩呢？”
“是……”彩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在楼上休息，可能最近都不能照顾小姐了。”
我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彩辉只是抿唇，并不回答，直到释夜开口，他才犹豫道：“我和凤彩是两个时辰前到的，那个时候凤彩看到村里的人们都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于是就想要回城里去找大夫，谁知道才跑到村口，就忽然晕倒了。”
“晕倒了？”释夜若有所思地巡视四周，“这个村子的病，是会传染的吧？”
彩辉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是。”
“那你为什么事先不通知我们？”释夜的声音忽然变得冷漠异常，甚至有些……无情。
我看到彩辉的双拳逐渐握紧，但没过多久又送了开来，他低声道：“是属下的错。”
听他这么说，释夜“哼”了一声，拉起我就往外面走。我甩掉他的手，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良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我要留下来，照顾凤彩。”
“不行。”释夜的声音就好像千年寒冰一般，仿佛能够冻结任何人的心。
“为什么？”我不可思议地看着释夜，“为什么在我生病的时候凤彩能够照顾我，她病了我却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因为你和她有着不同的命运，别忘了，你的生命并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它系着整个曦南国。”即便是早已知道的现实，可当如此残酷的言语从眼前人的口中蹦出来时，我还是没有能够控制住自己。
“难道对你来说，我只是为了保护曦南国的祭品么？不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不能有自己的决定？”
“可以，但前提是不能威胁到你的生命。”释夜的声音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说到底，你顾及的只不过是一个活着的巫女而已，你所担心的只是你的国家而已！除去朱雀巫女这个头衔的我，对你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说罢，我转身向楼上跑去，不愿再去看他，因为我怕看到的，仍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