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米仙”就从城中为母牛接完生回来了,旁边有一人忍不住问道:“米仙,这个你也懂?”
“略懂吧,以前帮马接过生,我想牛也应该是一样的啊!”
听了米仙这话,周围人啧啧赞叹,以为神异,因而更增加了对他的信赖。一直到正午过后,测字的人群才渐渐散尽,只剩下那个布商还在那里。
“这位小哥可有什么难题要解答的?”米仙问。
布商看了看手里测量布匹尺寸的尺子,然后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寸”字,“米仙可知我要问什么?”
“嗯。。”米仙拈着稀疏的胡须略一沉吟道:“‘寸’字乃‘寻’字去头,小哥想必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正找不着个头绪吧!”
“先生确实神准,”商贩露出欣喜的神情,“我正是在寻找着某人某物,只是不知该从何处寻起,先生可否为我指点迷津?”
米仙道:“‘寸’字带钩,在测术中意指勾陈,勾陈即为北斗,遥指北方,你可向北而寻,便能找到线索。”
“多谢先生指点。”布商留下一匹布作为答谢,便要转身离去。
“等一等,年轻人,”米仙忽然叫住了商贩,“这么多布作为酬劳实在太丰厚,我可再送你一字,作为补偿。”米仙说完便在泥土上画了一个“一”字。
商贩遥遥地望了望地上那一划,“此作何解?”
“我送你的字是要你自己来解答的。”米仙道。
“好。”布商头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进城中去了,他一回到他在城里下榻的客栈,便赶紧买了一些干粮和一匹马,并在黄昏之前打马出了城门。一直骑到离城门很远的地方,他才撕去面上的胡须,脱掉外层的行头,露出本来的面目。原来这个布商就是施吾,因为被怀疑偷了“崇明府”的秘宝而遭到全城通缉,所以他只好乔装打扮成一个小商贩,以便遮人耳目。此时的他为了洗刷自身的罪名,只好尽力寻回那件宝物,也就是要找到那个黑衣女子,拿回她手里的“天机图”。本来他对此毫无头绪,在听了城门下米仙的指点后,才决定出城向北寻找。
而在去找米仙询问之前,施吾其实还遇到了一个人,正是这个人给他指明了道路。原来在前日逃离“崇明府”后,施吾就遭到了府中侍卫的全城追捕,虽然他竭力地东躲西藏,但最后仍然被“崇明府”的一个侍卫跟上了。这个人一直对他穷追不舍,施吾感觉追捕者的轻功并不亚于自己,可是背后这人似乎并不急着赶上施吾,而是始终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最后施吾来到了一条小巷的尽头,前面的路已被封了,他只好在此停下来,转身等着那人出现。
“这位朋友,”施吾喊道,“如果你是来抓我的,就请露面吧!”
后面那人于是走上前来,并且拿掉了头上的蓑帽。施吾顿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黄大哥,原来是你!”
“施贤弟,”黄语开门见山地说道:“可是你拿走了‘天机图’?”
“黄大哥,我没有。我根本连这图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
黄语定定地望着施吾,发现后者的眼神并没有闪烁,于是便说:“好,我相信你。不过你先得告诉我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怎么到密室里去的?”
施吾于是把前一日在府库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黄语,后者听完后问道:“你说你在‘天上玄机’那间密室中遇到了一个黑衣女子---是她把‘天机图’偷走了?”
“应该是这样,她在我与公主和絮儿进入密道时就已经尾随于我们的,因为当时絮儿就曾经感觉我们背后有人。可是话说回来,这个‘天机图’究竟还是什么东西?怎么看起来对‘崇明府’这么重要?”
“你说的没错,‘天机图’对于‘崇明府’来说很重要,对于整个江湖来说也很重要,因此就算把它称作天下至宝都不为过。你还记得当初‘悦来客栈’里说书人讲到的关于‘龟析老人’的故事么?”
“记得啊,‘龟析老人’夜梦三色神龙,醒后以梦为占,进而根据占得的卦象预言百年之后江湖上会有三个背携龙形煞印降世之人,此三子皆生而具备不世之武学异质,学成后其武功无人能敌,必将成为雄视一方的霸主。”
“正是这样,”黄语接着说道:“因为这三个人的能力太强,进可精修武艺而为一代武学宗师,退可因称王称霸而为祸武林,‘龟析老人’为了警示后人,便将这一预言并生平所学画在了一幅图中,但老人深恐自己因泄露天机而遭天谴,因而对后世的预示也只是半现半隐,因为这个原因,此图据说极其深奥难懂,后来就被称作‘天机图’。”
“此图一出,就在江湖中引起了一场激烈的争夺,夺图的人无非是为了三个原因:一则,此图关系江湖未来运势,获此先机者可进而掌控天下;二则,此图系‘龟析老人’费尽心血制成,他将自己的预测本领也融入其中,据称看懂图的人就可看到自己的过去和未来,那些想知道自己的未来的人也就不计成本地加入争夺中;三则,‘龟析老人’不仅占星卜卦之术高超,其武功造诣也非常人可及,此图既然记载了他的占术和武艺,因此也就是一本不错的武功秘籍。后来因为某些机缘关系,这个图辗转到了丹霞赤皇手里,城主于是精心打造了一间密室来储藏它,天下人迫于赤皇的威势,近二十年来无人再敢打‘天机图’的主意,谁想到今日,却被一个女贼给盗去了。”
黄语说罢,面露忧虑之色,施吾慰藉道:“黄大哥,此图的丢失与我多少有些关系,我会尽力帮你寻回来的!”
“可是现在全城都贴着你的画像在通缉你,你自身都难保了,又如何能帮我呢?”
“那个女子只有我见过,因此也只有我才能找回那个图来。”施吾坚持道。
“也罢,只是你此去务必要小心,停留在城中时要乔装打扮一下,另外在丹霞城城根处有个消息最灵通的人,你可前去向他问路。贤弟千万要保重,等这一桩公事了了之后,你我兄弟二人痛饮一壶再叙前情。”黄语说完便告辞离去了。
却说施吾自离开丹霞城后一路向北,连夜赶到了一个小镇上投宿。这个小镇名叫“晏阳镇”,该镇西连幽都,东望孤竹,南接丹霞,是联接三地的通衢,因此人口繁杂,各路人马来来往往倒也热闹。施吾一连花了两天时间,在镇上四处打探那个黑衣女子的消息,但是却连一点线索也没有。这天傍晚,施吾正在长街上闲步,忽然看见人们一群群急急地赶向同一个地方,拉住一个路人询问,那人道:“楼板戏开演了!”说罢就匆匆忙忙地跑掉了。施吾一时好奇心起,也跟过去看,只见街边好大一片空地上,一伙人正在用木板搭建一个台子,刚才赶过来的人群三三两两地围坐在前面。
只听左近一人道:“今日演的是什么剧目来?”
“你不知道么,”旁边一人道:“就是最近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新戏‘煞蛮传’,这还是本镇第一次公演呢!”
“听这名字应该写的是‘黑煞蛮’徐鼐的故事吧?”
“可不是么,听说是一个年轻后生写的,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这后生竟然敢写这个人的故事。”
“这是怎么说?我只知道徐鼐是最后一个武林盟主,从他之后便是两皇一帝共分天下了,难道已过去这许多年,仍然没人敢公开议论这个人的往事么?”
接着那两人便开始摆谈起那位武林盟主轰轰烈烈的一生:徐鼐本出身于孤竹,因其生得黝黑健硕,又性格粗狂豪爽,好似一头精壮的蛮牛,因此被人称作“黑煞蛮”。他自小就表现出不同寻常的武学天赋,先后换过三四个师傅,不到十二岁就已经把老师们的功夫都学得八九不离十了。随着他的名声越传越广,渐渐引起了江湖上一些前辈大师们的注意,大家都很想把他收为弟子。为了争夺这个奇才,这些一流高手们便决计通过比拼来决定这个徒弟的归属---谁赢了就让他收徐鼐为徒。经过一番又一番的比试,到最后只剩下两个人:木叶道人和璇明子,一个剑术高超,一个内功深厚。两人各有所长,武功相差无几,遂大战了两天两夜,却谁也压不倒谁。最后经过合议,两位高人决定同时将徐鼐收归门下,各自传授他武功。
这场夺徒大战前后历时一年多,在当时曾引得整个江湖轩然震动,群雄为之侧目,至今仍被传为一桩奇谈。但是说到底这件事情的最大受益者的其实还是徐鼐,他自得到两位名师的指点,武艺更是突飞猛进,再加上他善于融合创新,将两位师傅各自所教的武功融会贯通之后又创立了自己的独门武功,最后连木叶道人和璇明子都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再教给这个徒弟,便先后离开了他。
徐鼐少小成名,又经过十来年的受教和苦练,二十多岁时便已在年轻一辈中立于不败之地。他开始日渐扩展自己的势力,也越来越多地向一些武林前辈发起挑战。于是具有讽刺意义的一幕出现了,当年拼命争夺徐鼐作徒弟的那些人,现在却纷纷输在了这个被争夺者的手里。徐鼐愈战愈勇,遍寻天下敌手,囊括各路豪英,到了他四十岁左右,便已将江湖各大门派收编于属下,建立了一个统一的联盟,自任盟主。他在势力扩张的途中,不断地取同伐异,虽然征服了不少人,但也与人结下了很多仇怨。就在他的势力正如日中天的时候,江湖中开始暗暗凝结起一股反对他的力量,这其中领头的是一个叫孟图骥的人,此人也是一个武学天才,天资聪慧,智力过人,于武艺上则博采众家所长,不管是刀枪棍棒,拳脚功夫,还是吐纳藏气,心法内功,都样样精通,相比起徐鼐这个蛮子又多了几分头脑。
孟图骥集合起江湖中一些力量与徐鼐展开了较量,最后在庄山一战中,打败了徐鼐,昔日风光无限的武林盟主就此陨落。然而赢家孟图骥却没有接替徐鼐成为新一任的武林统帅,而是宣告江湖,从此不许任何人再称霸,否则就和徐鼐是一样的下场,并且还下达了不许公开谈论徐氏其人其事的禁口令。
两人刚说到这里,那边的楼台已经搭好,“煞蛮传”鸣锣开演了。施吾爬到空地上一个木架子上,开始欣赏这一剧目。里面的故事与适才那两人所说的内容大致相同,只是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徐蛮子,被人传为性情暴躁、心狠手辣、滥杀无辜的前武林盟主,在这剧中似乎多了许多人情味,让人顿时觉得这是一条铁骨铮铮的血性汉子。然而在看到徐鼐在挑战各方的途中,与当时的“濯湖帮”帮主姚惊天比试时所使用的武功时,施吾感到十分的惊异,那一招竟是如此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