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婆林爽也是刚从外面应酬回来,看见陆乘风又是一副死人脸,心事重重地在书房一支紧接一支地抽烟,就知道这个家伙又装深沉了,没好气地说,“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上班天天闲着,钱也挣得没有以前多,还整天板着个脸,给谁看呀?别人原先跟你差不多的,现在升官地升官,赚大钱地赚大钱,我倒是跟着你苦惯了,可以后孩子要上名校,出国留学,没钱怎么办?”
林爽现在最擅长的,就是总在陆乘风最难受的时候,怕他印象不深,及时给他往伤口上撒一把盐!而且还总能顺带着举出身边某某人光宗耀祖的具体事例,刺激刺激他。
现在她可是蒸蒸日上的事业,到欧洲公派学习了几年,不管真假也算是个“海龟”。而且最近还有风言风语,传说有可能还要从副处长扶正,因此在外面越发地谦逊,回到家里确实越发地骄横,相对于每况愈下的陆乘风反差强烈,处处感受到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
陆乘风根本无心给她解释,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象今天这种屡战屡败的战果,上报了反而会适得其反,不仅得不到只言片语地安慰,反而会一如往常,遭受到更严厉地鞭策和鼓励。
因此每逢这种情况,陆乘风总是心怀歉疚,一语皆无,心里更加沉闷和憋屈。
这女人一生中只要把握住两点,一般就不会出大格,一个是不要太爱慕虚荣,一个是别贪小便宜。陆乘风很理解,与自己同在一个部委不同下属单位工作的林爽,看到他现在江河日下,一蹶不振,而别人却是在社会主义康庄大道上高歌猛进,虚荣心受到摧残,也确实是情有可原嘛。
以前也曾多次试图过与林爽沟通过,可是随着两人之间在各方面的反差愈来愈大,沟通效果也大打折扣,三天两头地发生不睦,这过日子也不能整天吵着过吧,陆成风毕竟是底气不足,现在极少发言。
陆乘风今天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现在真是应了那句成语——内外交困。
是吴中捅鼓的杜小军,逼迫陆乘风叛变革命,还是另有其人?要真是这样反而好办了,找到那个系铃人,顺藤摸瓜,软硬兼施,终究没有解不开的结。最要命的是,这是杜小军的原生态想法,从人的本性上看,心魔只能是自生自灭,要想改变恐怕只是个美好的愿望。
陆乘风想到半夜也没想出个定论,索性放宽心态,自己给自己打气,你们有后台,难道我就是吃素的吗?再说在国企,没有犯罪证据,想随意动一个处级干部谁都得好好掂量掂量,今天杜小军委托孙纯来给自己传话,本身就证明是一个心虚的举动。
算了,只要明天还有饭吃,就是幸福!
他这一夜在书房里睡得很不好,梦境中又出现了那两个女鬼要分割他的恐怖场面,第二天早晨起来心里还“砰!砰!”直跳。
第二天早晨,陆乘风刚走进办公室,就意外地看见吴中手里正拿着一块抹布,史无前例在给自己擦办公桌。他紧走几步奔过去,一边夺吴中手里的抹布,一边惶恐不安地连声说,“诶呀,怎么敢劳您老兄的大驾,让你亲自给我擦桌子,谢谢,谢谢,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吴中这个举动,确凿无疑是主动示好的表示,因为他们三位领导的办公室和其它公共场所,从来都是专门有保洁员来打扫的,因此陆乘风在清理完自己的内务后,接下去又转到吴中干干净净的办公桌上接着涂抹,看着他笑眯眯注视着自己的那张胖脸,主动道歉说,“我回去反省了一下,你昨天说的确实有道理,都怪我当时被技术部一个问题闹腾地昏了头,强词夺理,还恶语中伤,你只当我是放了个臭屁,别计较好了。”
“嗯,应该说咱两个谁都有错,谁都没错。”吴中其实还是话里有话,思索着正要说下去,忽然扭头发现门口老韩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样子,便放开嗓门大声说,“下了班,咱兄弟俩叫上几个销售员喝酒去,晚上再唱唱歌,放松放松,这几天真是太疲劳了,弄得上上下下火气都挺大,全是为了工作,不值当嘛!”
陆乘风会意,赶忙添油加醋地顺杆爬,“好,领导发话,绝对从命,咱兄弟谁跟谁呀。”
老韩听见两个人在屋里亲如兄弟,仿佛比以前更亲近了些,便打消了顾虑,放心大胆一摇三晃地走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纸,先眼角扫了陆乘风一眼,随后就直接来到吴中面前,把单子往上一递,瓮声瓮气地说,“经理,这是我上个月谈的那笔合同的信息费,你看看,给签一下呗!”
吴中微微愣了一下,接过单子,扭身就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一边审,一边厌恶地想,“这个家伙,真是会找事,昨天陆乘风刚刚捅出这个问题,今天你就当面表演,就这么急不可待?还怕给人家的把柄不够多吗?”
吴中想着,脸上可就带出来了,扭头斜眼瞄着老韩,没好气地说,“这么又是按最高标准提呀,这单生意不大,我觉得降两个点打发了他们就满可以了,反正也是个小客户,估计以后量也不会大。”
没想到老韩一下就急了,脖子一梗,翻着白眼说,“那怎么行?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你们说话不能不算数吧,这要是传出去,以后我的买卖还做不做?做人总得讲个信誉吧。”
“嗐,不就是少给他二千块钱嘛,你想想,这个月你一个人就提了多少钱出去?”吴中低头盯着单子,一手搔着头皮,一手摇晃着签字笔,十分不耐烦地说,“提太多了,总经理那边问起来不好办哩。”
“噢!少给你二千块钱你干哪!”老韩急火攻心,暴躁地用手指关节“碰!碰!”敲击着吴中的桌面,瞪圆了眼睛,“好,你们领导要真是这么绝情也可以,大不了谁也别想好过!”
这也太不象话了,哪象是给客户在争回扣?分明就是为自己争那点黑钱嘛!陆乘风在边上对老韩这赤裸裸地原形毕露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碍观瞻,忙知趣地扭身疾走出办公室。心想,还是躲远一点好,否则哪天杜小军要真是过问起来,他吴中最先怀疑地还不得就是我告的密!
他想着,脚已经不由自主踏进了空无一人的客户接待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寻思着是不是应该顺水推舟,从了杜小军的逐客令,好好琢磨一个从这肮脏漩涡中脱身的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