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有鸡啼声传来,天色象拉开帷幕的风景,晨曦的光,慢慢亮了起来。
床边四周垂坠的纱帷轻薄无比,被轻风吹拂,如云如雾,我平躺在那里,睁着双眼,用手指头对着空气缓缓画着一个图形,一遍又一遍,手停不下来已成习惯,也只有我知道那是个什么图案,即使手停下来,它还在我的心里画着。
“姐姐,姐姐你醒了吗?”门板轻叩是棋子清脆脆的声音。
我披了衣服从床头坐起身,挽起头发:“进来吧。”
他一脸的好笑容,似乎用水洗过,澄净无圬,手上托着碗热气腾腾的:“姐姐,这是隔壁的王婶婶送来的,她说这叫云吞。”
“那你还不趁热吃,我们那里没人会做这些,我也是头朝听这个名称。”我微笑着看他,棋子长高了些,原先的圆脸褪去孩子的清涩,如今是个少年模样了。
“我想让姐姐先尝尝,闻起来很香。”他将碗端到我面前,大眼中满满的都是热诚,手指头清点着:“一个,两个……十一,十二。“
我摆摆手:“我还没有梳洗,棋子先吃,如果喜欢,下次我也学着做给你吃,看着并不难做,”走到盆前,撂水梳洗一番,身后已经响起喝汤的声音。
回头见他一脸满足的表情,逗笑道:“是不是还没有吃饱啊,要不要我再去隔壁讨一碗来。”
他讪讪地笑,脸上起了层红晕:“姐姐又拿我打趣。其实,哪里有姐姐做的饭菜好吃,就是以前没吃过,有点好奇。”
他一直偏爱这凡世间的食物,每件都能令他雀跃。
我还没回话,门口人影一闪,隔壁的王婶婶已经进屋,她四下瞅瞅笑道:“姑娘的屋子布置地真是雅致,看着件件都精巧。”
“那当然,我姐姐不是常人。”棋子得意洋洋的声音。
“棋子!”我低喝一句,阻止他要说下去的话,他赶紧低下头,乖乖站到一起去,“谢谢王婶婶对我们姐弟的照顾,这不早上才吃了你的云吞,我弟弟赞不绝口呢。”
王婶婶笑得合不拢嘴:“小弟说得没错,容姑娘真不是常人。“她亲热地过来执起我的手,捏在她掌中:“这人象花骨朵似的,比画里的还象仙女。”
我支吾了声,不晓得怎么回应她,只得跟着她笑,她是我们的房东,得罪不起。
“姑娘,我们坐下慢慢说。”她拖着我的手,一并坐到桌子边,太热情的劲头让我略微有了警惕,“我有好事情要和姑娘说。”她看了看站一边的棋子。
“棋子出去吧。”我明白她的意思,也大致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果然,棋子前脚踏出门口,她的话头就接上了:“容姑娘在我这里住的时间也不短了,自然知道村里那家最有权有势,村里几百亩良田都是白家的。”
我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神志已经飘到外边去了,窗口有花枝,硕硕地累满了云霞般的红,这是初夏的时节,蕉井林中一定是花繁叶茂,美不胜收了,师傅会做什么呢,他可曾也想念我,我的那间小屋子是否还在那里,恍恍惚惚地,我笑了。
王婶婶使劲一击掌将我拖了回来:“就是这副好笑容,白家的三儿子,那天在河边看到姑娘洗衣服,边哼着小曲,回来就跟没了魂一样,四处托人打听你是哪家的。结果问到我这边,这么好的事情,我自是一口答应下来的。姑娘若是也愿意……”
门被砰得打开了,风鼓鼓地吹进来,棋子冷着脸大声说:“我姐姐是不会愿意的。”声响唬得王婶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竖起两条眉毛,平时没看出来,他也会凶人:“早知道你打我姐姐的坏主意,我才不要吃你的东西。”
王婶婶见阵势不对,往门口退去,边退嘴上还不依不饶:“你姐姐是生的一副好相貌,可偏偏是个瘸子,不然怎么会这么老大还待字闺中没有出嫁,这么好的机会在眼前,我也是为她好。”
棋子重重地推了她一把,在尖叫声起前,将门合了起来。
我晃着腿低声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她也没说错什么。”
“可她说你是,说你是……”棋子眼巴巴看我,哽咽着说不下去。
“说我是瘸子是吧,我本来就是瘸子。”我扶住他的下巴,替他抹掉眼泪,不喜欢看到孩子哭,心里不好受。
他将我的手捧住,慢慢跪坐在我身前,将头靠在我膝盖处:“怎么会呢,姐姐原本是完美无暇的,是我没有照顾好姐姐。”
“傻瓜,若不是,我当日就死在那里,哪里还能平平静静过现在的日子,人家不也称姐姐长得美吗,你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我按住他的头,揉着他的头发,已经长到腰背了,真正是一头美发,柔滑地抓捏不住,幽蓝地蜷曲贴在雪白的颈子上,曾经那人也有一头这样的头发,在指缝间穿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天去村头洗衣服,是有这么个人,痴楞楞地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长得并不讨人厌,清秀书生的样子,衣裳也是上好的料子,河水冲湿了他的衣摆,他都不自觉,还是一味地看我,视线跟我的动作上下起伏。我无暇理会,洗了衣服走人,站起身的时候,他应该是看到了吧,那眼神呆了呆,我心里暗念,只是从外表看到我的双腿不便已经如此,若是把那些丑陋的伤疤揭开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神情,想着我不自觉地抿嘴一笑。
“姐姐,我们不住村里了好吗?“他抬起头恳切地问,眼角又湿润了,眼泪替他擦了还有,擦了还有,指尖的晶莹想来也是苦涩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