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当汽车缓缓驶入终点站,我的心不禁欢呼起来,这一段艰难的行程,终于结束了。
我提了自己简单的一袋行李从上面慢慢下来,看着旁边拥抱的一幕幕,会心一笑,走出车站,我拦一辆摩托车,说了一个地址给司机,结果让他眯了眼。
“那开到临近县一中附近的路口后,笔直前进,我看到地方后说停就是。”我知道自己的口音全然不是这里的,可是坚持用这里的方言给司机交谈,就怕被他当做外地人欺负了。
“嗯。”他把头盔一按,发动了车子。
此时天色明亮,我肚中不时发出阵阵饥饿的声音,眼睛看向旁边一刻不闲,对周围的气味、植物,有久别重逢之感,心里的一个念头是:我终于回来了。
“前面——到了——谢谢。”我把预备好的车费交给司机,鞠一躬表示感谢,然后在老家的老房子前面的公路,我忽然驻足不前了。
“这是谁啊?”过了许久以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侧门传出,接着出现一个弓着身子的老人,齐耳的头发已经灰白,脸色黝黑,上面的皱纹深刻。
“奶奶。”我的喉咙艰涩,迈开大步迎了上去,搀扶了她的手,“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阿芙啊!”
“这不是我的大孙女吗?”奶奶把我的手握在她粗糙的两掌间,又是惊异,又是开心,“趁着奶奶还没闭眼前,过来看我啊!”
“奶奶。”我嗔了一句,“说什么呢?您长命百岁……您吃饭了没有?”
“太阳没落,吃什么饭啊!”奶奶拉我手往屋里走,“来来来,都出来看看,大孙女回来啦。”
我看奶奶的背比两年前驼得更厉害了,萎缩的牙龈让一颗门牙显得更加突兀,好像老了不只两年。
“奶奶。”我总记着奶奶的重男轻女,却不知她竟然也对我的回来如此热情,心里头不禁怪起了自己的忘恩负义。
从前的三次回家,奶奶也会招呼我,可是远不如现在这样,难道说奶奶对我改变了心意?
“大孙女啊,你突然回来住哪?啊,是了,家里还有一个屋子空着,你就先住着——让我想想,你先洗头洗澡,我给你做好吃。”奶奶拉我手到了我从前住的父母房里,“我真是糊涂了,这本来就是你爸爸的房间,里面脸盆、电风扇都有,这些年一直是你堂哥炳文再住,他现在也去了外地做事了。”
“嗯。”我的眼睛最近是得了容易流泪的毛病,“我知道,会的。”
“会什么啊?”奶奶嗔怪起来,“孩子再大也是孩子,你先忙,我出去看看要做些什么。”
我对房间里来的东西并不陌生,打开旅行袋找了毛巾出来,从床底下翻出脸盆,到了天井水龙头处打水。
“大孙女啊,你伯母正好烧了热水,快点提桶来打。”奶奶在客厅对我喊,“快点,你伯母等下还要用煤炉煮饭的。”
“哦。”我赶紧回房间提了一个桶,在水龙头下冲去了灰尘,到了伯母的厨房。
“回来了。”伯母柔柔一说,“屋里衣架不够就去我那里拿。”
“嗯,谢谢伯母。”我应了一声,觉得这次回来感觉好像不同以往——该怎么说呢,大家好像对我都客气起来。
我打水洗头洗澡,正要提桶出门去洗衣服,被奶奶拦住了,“越大越不长记性,不记得上次全身过敏的情形了?到你三婶那里去,那里的水是山上抽下来的,比你们的矿泉水还好。”
“好。”我觉得自己就像不懂事实的小孩,却对这带嗔的关心感到一阵阵暖心。
半个小时候,我到奶奶的厨房看要不要帮忙,被她赶了出来,“洗得干干净净的,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听你爸爸说,你煮东西可是难吃,我可不要试试。”
“那好吧。”我双手一摊,转而去碗柜拿了两幅碗筷出来,摆在桌上。
“阿芙,这里炒了米粉,放了空心菜的,过来端一碗吧。”
“阿芙,今晚摘了新鲜的莴苣,过来尝尝鲜。”
就在我看着眼前的木桌觉得亲切的时候,大伯母和三婶先后对我喊了话。
“不用了。”我推辞道,“奶奶也做了饭,就好了。”
在我读初中的时候,老家经过几番吵吵闹闹,最终还是分家,从此结束了一起吃大锅饭的时代,大家在自己的厨房忙好吃的,仅在少数时候,才招呼其他屋也来凑热闹。所以,今天我同时被伯母婶婶请吃饭,无论她们只是随口一说,或者客气,都让我有不同的感觉。
“来,你小时候爱吃的空心菜。”奶奶把墨绿色菜端上桌,“别等了,吃饭。”
奶奶连生四子,除了抽自制的卷烟外,一辈子节俭,现在炒一大盘蔬菜,已经是对我特殊招待了。
“怎么样?还是自己家里的米好吃吧?这菜也是新鲜的,你这丫头也不早说回来,要不然就摘更多一些。”奶奶眼弯里都是笑意,“现在的人都忙工作忙生活,懂得回来看老人的不多了,你能回来奶奶就高兴,就比什么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