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的注意也没有分给源满仲,这条路她早就已经记在心中,其实根本不需要带路。
当他们终于走到祭祀的祠堂时,麻叶童子知道了江那股力量到底是怎么来的。
作为人,江是不可能轻松的挥动一把比她身长还要高大的大太刀的,尤其是在身穿唐衣的情况下。
所以源氏将江变成了一把利刃。
祭祀的场地上布置的法阵与符文看起来复杂无比,实际上却只存在一个用途,转换。
麻叶童子推测源满仲大概是将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力量封印在了自己的女儿身上。没有直接用在儿子身上的理由很简单。
江是笼子。他们剔除她的感情,抽取她的灵魂,做成锁链,用灵魂淡化那股力量中冲击的部分。直到江死去,等到那个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她那份残缺的灵魂为止。
等到她的灵魂消散在天地之间,那股力量就会由血缘最近的人来继承。
源赖信,她的双胞胎哥哥自然是最佳人选。
那是江从小就知道的自己的结局。
麻叶童子在曾经,听见过江承认自己命不久矣。
她没有反抗。
因为就连反抗是什么,她都不曾了解。
祭祀的地点只有两人,等会就会只剩下江一个人。看外观,这里像是寺庙。走进去之后却会发现其实这里更像是寺庙与神社的结合。供奉着的神像面前有一片水潭,看不出有多深,只有那刺骨的蓝正寂静的等待着波纹的来到。
站在水潭的前方,江没有踏出最后一步。
动手的是源满仲,他伸出手,一推,少女的身体就像是断线人偶一样坠落。她坠入水中,却没有任何声响与水花。
冬日的寒冷在水中变得更加刺骨,江没有闭上眼睛,只是任由自己沉没下去。随之而来的是痛苦,哭泣和诅咒。
不存在的刀刃切割着她的灵魂,身上的每一处都在作痛,那是深切的,真实的痛苦。
如果她的身上流的出血,这片水潭会被她的鲜血浸染成鲜红。
江的眼中看到的是水面,听到的是水流,还有逐渐响起的,她的私语。沉没的姬君又一次失去了一部分的灵魂。
女人的诅咒声在耳边回响。
“继续…反抗…杀…鬼国……红叶………”
“赖光…父亲…诅咒…”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女子的声音已经接近发狂,江不能分辨她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她不能呼吸,那个空洞的灵魂中只存在属于一个女人的声音。
深切的怨恨谁,那怨恨的火焰疯狂地燃烧,炽热而浓烈。理智被烧毁,意识被掠夺,能够做到的只有诅咒。
江一年只用听一次这样的声音,明年就是最后一年,也会是她最后一次听见这种声音。
开始只是音节,伴随着成长,那声音一年比一年清晰,或许明年她就能够知道那个女人的故事了。
明年之后,她就会和那个女人一起消散,那份不属于人世力量就会被赖信接收。身体上的疼痛也会停止,冬日的寒冷也好,夏日的鬼怪也罢,这一切都将与她没有关系。
再之后,就是这个家族会得到强大的力量,逐渐成长,逐渐发展,或许终有一日能够比如今的藤原北家还要风光。只是江都看不到了,源江只需要被历史的阴影所埋藏,作为一个不存在的女儿。
这是她的结局。
麻叶童子在这时候做了一个小动作,这里没有其他人,所以他可以轻松地停止这个仪式。
他不想让这个仪式停下,也不会什么都不做。
这并不是什么报恩,麻叶童子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比如这个家族试图埋藏起来的过去,那股力量的来源,很多很多。
他做了一个小动作,在这些符文的中心添了一笔。
只是普通不过的一笔。
作者有话要说:
有想要听考据的小伙伴吗【躺】
第7章赖亲
鬼在深夜出没。
它走在无人的路上,前方是黑暗,后方是黑暗。在一大片无主的黑暗中,鬼的背后传来了声音。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谈话声,风声,脚步声,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鬼停了下来,那些声音也停了下来。
它低下头,只看到自己那不断滴着水的身体。
好生奇怪,好生奇怪。
鬼想,我不是水鬼,那为什么身上全都是水呢?
好生奇怪,好生奇怪。
鬼想,为什么这里没人,我的后边却传来那么多的脚步声?
好生奇怪,好生奇怪。
鬼想,为什么我会是鬼呢?
鬼低下头,凑近了水。
“…真是够了。”
江听见了很悲伤的声音。
因为听到这样的声音,她张开了眼睛。
江记得自己昏过去的时候,四周是没有人的。将她带回来的不可能是父亲。衣服已经被换了。换衣服的人应该不是侍女,因为那个把带子打成死结的手法只有一个人会。
用手肘撑起上半身,这里是自己的房间,炭盆比平时多,她却没有觉得温暖了多少,此时还有一个人正坐在边上。
她坐起来,对着面前的人伸出手。
“刀。”
源赖光抽出他别在腰间的那把太刀,那是父亲给他的刀,还没来得及命名。
关于江一醒来就要刀的事情,他是奇怪的,但是他还是给了。然后赖光就看着自己这个妹妹抽出刀,对着她自己砍了下去。
“你干什么?诶?等等!”
他站起身想要阻止江拿刀砍向自己的动作,可惜江的速度更快一些。
源赖光就这样看着江手起刀落,利落地将衣带上死结的部分切了下来。
江将那把刀收回鞘中,递给赖光。
源赖光接过刀的时候手还在颤抖,他不敢想象如果江自尽了,事情会变得怎么样。
关于源江,他大部分时候都在逃避与她的见面,就像赖信想要杀掉她一样,赖光一直在逃避源江。
主要理由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个注定被牺牲的妹妹。
太过亲近只会不舍,太过疏离却又无法否认血缘。
父亲有时候会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赖光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后悔过,但是他不会原谅父亲。
这么想着,源赖光站了起来,刚打算离开,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又有信来了,这次的和歌比我想的还要好啊,大哥你猜是谁递过来的?”
伴随着喧哗,青年掀开帘子,踏着阳光走入房中。在他的背后,江看见一片无云的蓝天,雪停了。
“呀,江你醒了啊。”
源赖光的脸色在瞬间阴沉下去。
来人停了下来,蹲下身把手中的柳枝与花之类的一口气塞到江的手里。
“现在就走。”
嘴上这么应付,人却直接在江的边上坐了下来。
源赖亲盯着江。
在这个家中,会和江说话的有父亲,赖光和赖信。
其实赖亲也是会和江说话的,但是不论源满仲还是源赖光,都在极力阻止源赖亲和江接触。不能让火药桶被点燃,也不能让江和赖亲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