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汉王朝洪帝十三年九月廿三的正午,秋意正浓。
天吴国江浙省吴兴郡雉县县城东面的校场内,八名手执着各种兵器的少年围立在一位身着华丽丝服的中年俊伟男子四周,表情肃穆。
这些少年之中年龄最大的有十七岁,最小的也有十四岁。
时逢乱世,若生在平常人家,他们此刻早已应该被征入当地的军队,或者农耕渔猎,来养活自己的家人。
但他们无需如此,因为他们都是七星旗军中贪狼旗吴兴营校尉叶流云的儿子。
自打他们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四周恭敬忙碌着的奴婢下人们已代替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工作。
虽然这些孩子不用劳动以换取生存的权力,但叶流云也希望将他们培养成为国之栋梁。尤其吴兴郡历来便是多出猛将勇士之地,像天吴国七星猛将之一的贪狼将聂云和越龙国的青龙将军公孙延便是土生土长的吴兴人。
说起吴兴郡,这是一个地理位置十分特殊的地方。
它地处原越龙国江浙省北部,东邻大海,南接临安,西依天目山,北濒太湖,与天吴国的无锡、阖闾两郡隔湖相望,所以吴兴人只知自己是龙汉人,对国家的概念却是十分模糊的。所以当吴兴郡连同江浙省一起纳入天吴国的版图后,此地的百姓并未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像很多吴兴人一样,叶流云一直把自己视作龙汉王朝的子民。
叶流云在三十岁那年便以非凡的文才武功通过了兵部的层层选拔考核,成为校尉军官,奉命驻守吴兴郡。
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边境要地如今已成为气氛相对缓和的平静之地,所以每日午时在处理完军务后,他便会亲自领着八个儿子来到这里传授武艺。
今天的课程是兵器对练。
叶流云每点到两个人的名字,他们便要出列持械互搏,然后亲自点评他们武艺的优劣。
顺序由小到大。
当评点完三子叶辉的“朝阳剑法”和四子叶煌的“降龙棍法”后,叶流云望了望长子和次子。
十六岁的叶枫点头应是,随后提起一杆插土的“虎啸”银枪,来到了场中。
传说“虎啸”是当年龙汉王朝二十四位开国名臣中被誉为“天下第一骑战名将”的百里崇将军采集天火,并以天山雪虎的鲜血铸就。
传说雪虎是昆仑山百年难得一见的异兽,由它的血铸就的兵器就算未能与‘天下九大神兵’相提并论,也是凡间难得一见的圣品了。
叶枫是叶流云寄寓期望最大的儿子,所以他不仅继承了叶流云最为得意的“虎啸七十二式”,更得到了吴兴叶氏一族最引以为傲的兵刃“虎啸”。
然而,当叶流云的眼角掠过自己的长子时,眉头不经意间蹙了起来。
“惊雨。”他喊了一声次子的名字,随后别过脑袋不再看他。
“在。”
十七岁的叶惊雨提着一柄四尺长的短柄战斧,步履沉重而又缓慢地走出了队列。
对于父亲的冷漠,他早已习惯。
叶惊雨的亲生母亲云梦原本是叶流云多妻子中最心爱的一位。可就在他们新婚后的第七天,一股聚集在东海某个小岛上的海盗趁叶流云外出时破城而入,并掠走了云梦。
当得闻讯赶来的叶流云率船队出海搜寻到这股海盗的主力,并夺回云梦时已是半年之后的寒冬。望着盗贼首领船上那个挺着个大肚子的女子,叶流云的心顿时跌进了寒冷的冰窖。虽然重新接纳了这个女人,可无论她怎样解释这孩子是叶流云的种,叶流云始终难以释怀。而云梦为生下这个孩子难产而死后,叶流云便从未在这个孩子面前笑过一次,抱过一次。
在父亲威严的号令声中,比斗开始。
叶枫满面不屑地望着对面垂首而立的二哥。不过,当他的目光掠过那柄战斧时,心中微微一颤。
这是一柄没有名字的战斧,然而每当叶枫的虎啸触碰上这柄战斧的时候,那透过斧头流经矛身传至身上的寒意总令自己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
十岁以来,两人之间的比斗已不下百次,这种恐惧也令自己输了不下百次。
他恨这柄战斧,也恨自己的大哥。
所以,当父亲的令声还未落下,手中的虎啸已横越过十步左右的空间,像一条凌厉的毒龙笔直钻向对手的喉咙。
他不能再输,也不愿再输。
虎啸枪法以快绝狠绝著称于世。
连日来的苦练令他坚信自己无论在速度和力量上都已远远超越眼前这个以怪力著称的大哥,所以他有信心在对方手中的战斧提起前点在他的喉咙上。
可叶流云的眼中却透露出一丝惋惜。
“铛!”的一声沉闷的交响。
叶惊雨手中的战斧竟以后发先至之势提前架挡开快要逼近喉咙的枪尖。
变化再起,两个人的身形宛如一对缠斗的龙虎,刹那间兵器交击声响个不绝。
十数个回合交锋过后,急于取得胜利的叶枫一个腾身飞临至叶惊雨的头顶后方,半空中拧腰回身的瞬间朝叶惊雨推出犀利的一枪。
叶惊雨以声辨位,头也不会地劈出一斧。
斧和枪再度碰撞出剧烈的火花。
斧刃上压迫而来的巨力令落地后的叶枫收拾不住脚步,向一旁踉跄退开。
“呼!”战斧趁隙破空而至,雷霆般划向叶枫横在胸前的虎啸。
在力量上彻底丧失信心的叶枫身形向后方疾退出四步,脚步斜插下蹲的同时拧腰旋身,以一个奇诡的角度将虎啸闪电递向哥哥的喉咙。
这是虎啸七十二式中最为精妙的杀招“履虎尾”,也是最难练成的一式。
叶惊雨很少得到父亲的指点,纵然膂力浑厚,在面对这诡异刁钻的一式时也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慌乱间,叶惊雨连忙收回战斧横挡在喉咙前。
果然不出叶流云的预料,没有把握好距离感分寸的叶枫将本该抵在对手喉前的枪尖刺在宽阔的斧面上。
比斗点到即止。
虽然两人还没有分开,旁观的叶流云的却已忍不住对着叶枫严厉地批评道:“枫儿,虽然你练成了‘履尾虎’,可火候还差上很多。尤其是在战斗中对敌空间的距离感真是令我失望。”
叶惊雨微微吁出一口长气,可就当他想收回战斧的时候,被父亲的斥责冲昏了头脑的叶枫“刷”的一枪转刺向他的腹部。
这一变化来得太快,也太过突然。
在兄弟惊呼声和父亲微变的脸色中,没有心理准备的叶惊雨仓促之间只得收缩腹肌,并同时向一旁斜闪。
尽管如此,锋利的枪尖还是在叶惊雨的腹肌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鲜血流淌直下,浸湿了脚下的泥土。
还没真正上过战场的叶枫没想到自己真的刺中了叶惊雨,望着枪尖不断滴下的鲜血,登时被吓得愣住了。
有几滴鲜血不经意间落在战斧上,奇迹般地冉冉升起一圈血红色的芒影。
叶惊雨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弟弟,随着斧面的变化,他原本如昊天星辰般深邃灿烂的眼眸登时被一股诡异莫名的凶光笼罩。
场中的每一个人都隐约见到叶惊雨背后浮现起一只浑身雪白的巨大虎影。
是雪虎么?
众少年被那白虎身影的气势所震慑,不禁齐齐向后退出。
“灵儿,住手!”
察觉到情形不对的叶流云朝着长子一声暴喝,可惜已经迟了。
叶惊雨身形骤然腾空而起,以居高临下之势压向气势被夺的叶枫。左右旋飞的斧影倏的在头顶上方汇聚,三十六斤重的战斧伴随着一声振聋发聩的虎啸重重劈落。